周其钺瞧她這幅疏離的鴕鳥樣,心頭的無名火蹿得更高。
“顧雲!”
他深吸一口氣,忍不住掰過她的肩膀,要她直視他。
“就算你恨我,為何要如此糟踐自己的身子?況且我服用了那藥物,你本身又不易受孕,何必還要給自己找罪受!”
顧雲被他逼得睜眼,眼前的人額頭青筋暴起,牙關緊繃,面上滿是怒氣,眼裡又驚又痛,整個人瞧着有些猙獰。
她緩緩歎一口氣,“關于這件事,我不想有一絲意外。”
顧雲像一片飄在風中的落葉,無力的身子全由他掌着。從門外看,仿佛一個男人正欲行不軌。
聽她如此說,他猙獰的表情瞬間僵住,幾經變換,終是無法恢複平靜。
恰在這時,周其钺感覺脊背傳來一陣劇痛,随即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一個女人尖利的聲音。
“不準再欺負我的女兒!”
顧母手上持着棍棒,強硬地護在顧雲身前,狠狠地瞪着周其钺。
不知是否因為方才打下去那一下用力過猛,她此刻渾身顫抖,連帶着舉在周其钺面前的棍棒都顫顫巍巍,眼裡卻噙滿了倔強不肯落的淚水,絕不叫人看出來她的色厲内荏。
二人皆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一愣。
周其钺踉跄了兩步,忍着後背的劇痛看向眼前慌亂瘦小的女人,明白她的身份後,他的氣焰也低了一些。
“伯母誤會了,在下沒有歹意。”
說着,他面色蒼白地對她拱手行禮。
顧母見他這般有禮,慌張地丢掉了手中的棍棒,有些不敢看他,又小心翼翼地向女兒投去求助的目光,仿佛一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
顧雲卻在她出現的那一刻感覺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她的母親從來都是一個沒有主意、唯唯諾諾的人,方才護住她的架勢卻仿若一個女戰士。
而今,女戰士卻瞬間熄了氣焰,茫然地向她求助。
顧雲的心裡一陣酸澀。
她撐起身子,擡手撫向母親的肩頭,“阿娘,他沒有惡意,沒事的。”
見狀,周其钺便接着說:“顧侍郎身子不适,在下送她回府而已,方才的舉動的确有些孟浪了,不怪伯母誤會。”
明白自己不宜久留,他作勢告辭,“既然伯母來了,在下就先告辭了,還望您督促顧侍郎乖乖喝藥,早早養好身子才是。”
轉身時,他不忘朝她看去,滿眼委屈,卻見她直直地盯着自己的母親,連半分眼風都未分給他。
周其钺終是沒有再留。
室内于是隻剩下母女二人。
顧母仍有些慌亂,“阿雲,那,那瞧着不是個普通人,我,我是不是做錯事情了?”
她今日原本如往常一般在府裡閑逛,隐約聽到了前院的動靜,暗忖這個點女兒不該出現在家裡,便忍不住來瞧瞧。
誰料,剛走到屋前便看見他高大的身影籠罩在女兒身上,于是想也未想便抄起棍棒沖了進去。
她一點也不想看到女兒再受傷害。
顧雲斜靠回小榻,握了握母親的手,“阿娘不必擔心,改日女兒去向他賠個禮便是。”
“這,倒是讓你難做了...”
終于,顧母的眼淚不受控制地落下來。
顧雲卻已習慣,她的母親,流淚的時候總是多的,于是她輕輕拍她的手,“不是什麼大事。”
随即,顧母如夢初醒般,“阿雲臉色很差,究竟是哪裡不舒服?”
“老毛病了,阿娘不必擔心。”
顧母随即明白了,“唉,你從前能跑能跳的,哪裡受過這種罪,到底還是逃難那陣拖垮了你的身子。”
最初在兖州重逢時,顧母最先發現女兒的不對勁,往常冬日裡小火爐一般的人兒,竟然有了手腳冰涼的毛病,拉着她去看了幾次大夫,她百般推脫,隻肯獨自前去。
後來,她倒是乖巧地帶回了幾包藥,說是能調養她被凍壞的身子。
可那時她總不在她身邊,一天天地将所有心思都撲在“雲間木坊”上,以她對女兒善于忍耐的性格了解,必然不會遵照大夫的囑咐乖乖喝藥。
所以,她畏寒的症狀并未改善,偶爾來月事時會腹痛難忍。
然而,卻是很久都沒有痛苦得這般面色慘白了。
顧母是過來人,自是明白其中關竅,她忍不住重重歎氣,卻又不敢在女兒面前再提那人。
其實,她也有些怨自己的丈夫。
一家人如今的日子不知比以往好了多少,何必要去做那種陰損的事情呢?
而且,要不是他,女兒何須遭這種罪,她又怎會被女兒提防,送去的吃食再入不了她的口?
看着女兒如今這幅樣子,顧母既心痛萬分,又愧疚難忍。
她回回神,擡手拂開女兒額上被冷汗浸濕的發,又溫柔地開口。
“阿雲,如今咱們在這京師也算穩定下來了,以後好好喝藥吧。”
随即,她又連忙補充一句,“讓夏蕊當着你的面熬。”
顧雲明白母親的意思,有些不敢看她。
顧母也不再多說,見她緩過勁後變得有些困頓,起身準備離開。
“阿娘先走了,阿雲好好休息吧,這樣晚些還能再慶賀慶賀生辰呢。”
生辰?
顧雲猛地睜眼,她竟然把這事給忘了。
顧母瞧她怔愣,不由失笑,伸手點點她的額頭。
“我的阿雲啊,二十歲生辰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