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不欲與他多言,當即起身:“四叔教訓得是,這便回去了。”
謝霄卻一怔,仿佛在質疑自己般的輕聲道:“教訓?我方才很嚴厲?”
秦桑假裝沒聽見,帶着伶仃快步離開了。
回了院子,卻見謝歲安已經坐在堂屋内候着。
“哪兒去了,”他一見人露面就開問,“你這腿是不能閑着是不是,我送了人回來,茶都喝了一盞了……”
秦桑瞥他一眼,端起茶杯喝了口:“你要時時監視我不成?既然送了人,就趕緊回去溫書,我也累了,要休息了。”
說着徑自入了内間起居室,留謝歲安一人在堂屋内不可置信地瞪眼。
他起身走到珠簾前,見秦桑卸了钗寰,又淨手,幾個丫鬟也輪流上來伺候,她微微阖眸由着丫鬟們伺候,似乎的确是累了。
謝歲安忽然覺得,那日在茶園小築圍爐煮茶的秦桑,不見了。
如今的這個,不用一日就适應了大戶小姐的做派,熟悉得仿佛她從沒離開過京都,天生就該被伺候的命。
謝歲安掀開珠簾,走進去,躬身俯首細看秦桑。
伶仃英兒還有一衆丫頭都被他這舉動驚了一跳,小丫頭們紛紛低頭,目不斜視。隻有伶仃大着膽子提醒:“二公子……”
謝歲安的呼吸幾乎噴在秦桑的面上,秦桑怎會不知謝歲安的臉就懸在她面前?
在他靠近自己的這一刹,她就聞見了他身上熟悉的氣息,當下心頭一緊,沒忍住,睫毛微微顫動。
謝歲安見狀,扯唇笑了,伸手刮了一下她眼睛:“裝睡,”然後直起身,“罷了,你好好休息,我回去溫書了。”
小丫頭們呼吸都放得很輕,亦步亦趨地恭送這位向來纨绔不羁,喜怒無常,不近女色的公子哥。
有兩個小丫頭關系比較好,沒忍住互相對視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深深的意味。
什麼情況?
二公子與這位新來的娘子為何關系如此親密?
可當初府内不是有言語傳說,這新來的姑娘是要收到大爺房中做義女的麼?
于是第二日,二公子與新來的小娘子關系匪淺這一流言,便幾乎傳便了整個丞相府内院。
***
第二日一早,一個老仆婦來傳話,說是二夫人請秦桑過去叙話。
秦桑反應半天才反應過來二夫人是誰,正是謝歲安的母親——岑碧雲。
她本想安安靜靜吃個早飯,卻見那老仆一直在門口候着,時不時地看她一眼。秦桑吃得不自在,隻好草草喝了幾口粥,跟着她去了。
來到世安苑,隻見小院内全不見花,隻有許多不同品種的萱草,各色青翠,錯落有緻,很是清雅别緻。
不過内堂卻同,各色流紗衣裳石榴裙,白玉金銀紅寶石,襯得烏木漆成的堂内一派嫣然春色,那都是府内的女眷。
秦桑一向打扮得肅靜,來了相府也一樣,衣裳以月白色為主,烏發不飾珠钗,卻依然壓不住她豔壓群芳的姿容。
進了堂屋,她循着記憶挨個朝衆人行禮,随後落了座位。
就聽岑夫人柔聲關切問道:“秦桑來了兩日了,可有什麼不适應的地方?若下人有不足之處,盡可說與我聽,不要害怕。”
秦桑颔首,一派溫柔嬌羞,小家碧玉謹小慎微的模樣:“沒什麼不足的,一切都好,多謝夫人關懷。”
岑夫人又道:“不過你院中盡是一些小丫頭,沒個約束管教的嬷嬷,終究是不好。方才來請你的嬷嬷姓劉,是個妥帖穩重的,我想着,便将她也給了你,諸多事情上,有她提點着,也不至于失了禮儀分寸,你覺得如何?”
秦桑并不喜歡那位劉嬷嬷,總覺得她看人的眼神帶着算計,面相也不是個好相與的,可她初來乍到又不好太駁了人面子,俗話說防小人不防君子,她若此刻拒絕了,就是得罪了兩個人。那姓劉的嬷嬷指不定要給自己添多少麻煩,于是忍着不快,乖順地應了。
這時謝霖拿絹帕輕輕擦了擦嘴,可秦桑分明看見自她唇邊一閃而過的嘲諷。
她便明白了,岑碧雲的确是故意的。
這位劉嬷嬷哪裡是什麼為了給她減輕負擔,說不定就是不放心她,派個人來監視她而已。
她才來兩日,行事上并無逾矩,凡事都依着他們的規距來,為何還是惹了事?
一時之間,她沒想明白。
此時,她見謝霖頭上一顆绯紅寶石簪子十分動人,便将話題自然而然引了過去:“妹妹頭上這珠子倒好看,不知是個什麼材質的?”
謝霖伸手扶了扶簪子,随意道:“一顆不值錢的石頭罷了,不是什麼寶貝東西,姐姐若喜歡,我讓人送你一支。”
秦桑一怔,這才曉得自己這話又引起了誤會,仿佛自己是沒見識的鄉下丫頭,特意問人家要好處似的。
雖然她并不在意,可若一下叫人看扁了,将來阖府的丫頭仆婦都要看低自己,踩在自己頭上拉屎撒尿,到時候諸事不順,也是麻煩。
便笑得不卑不亢道:“昨日便聽下人說起,譚姨娘家富庶無極,吃穿用度無一不是百裡挑一的,果然不虛,妹妹也是大方的。既如此,我便厚着臉皮接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