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另一道角門,缙雲剛替他家公子買了馄饨回去,就見一個小厮拿着畫像過來嬉笑着詢問:“敢問小爺,這位小郎君可是你們府上的?”
缙雲當是府内哪個小厮在外賭錢欠了債被人追上門來了,本不予理會,但視線掃了一眼那畫像,卻是一愣。
畫師技藝果然極好,将秦桑的神韻美貌描摹得一般無二,雖然裝束是男子,可那張臉,隻一眼,缙雲便認出這是誰。
他心頭一跳,問來人:“你是做什麼的,打聽她幹嘛?”
小厮嘻嘻笑着:“郎君在我們店消費沒付賬,記了名,掌櫃的叫我們來核實,說是貴府謝歲安公子……”
“謝歲安公子?”缙雲眼珠轉了轉,叫,“那你們且等着。”
他施展輕功一溜煙的飛進角門,一路分花踏葉跑到了自家公子書房内,謝歲安果然在用功。
“公子,不好了!”缙雲一進門就着急地喊。
“有事說事。”謝歲安頭也未擡,以為缙雲又在大驚小怪。
“秦桑姑娘她頂着您的名号去外面賒賬,被人找到門口了!”
謝歲安放下書:“什麼?賒賬?她竟這麼窮?”
缙雲:“真的,人還在東角門呢,還畫了像,雖然是女扮男裝,我一看就知道是秦桑姑娘!”
謝歲安将書摔在桌子上,起身邊走邊道:“真是豈有此理,賒賬便賒賬了,竟敢叫人給她畫了像!還打着本公子的名号,走,人在哪呢?””
缙雲帶着謝歲安趕往東角門,卻在園中聽見兩個嬷嬷閑聊——
“你也寬心些,好歹你兒子不賭博,方才我進府,又見有人拿着畫像來問我,呵呵,不知哪個混小子又在外面打着相府名聲借了錢,人都找到相府來了!”
謝歲安都走過了,可他記得這些采買的嬷嬷一般不從東角門進來,便倒回去問:“你在哪裡碰見那個拿着畫像之人的?”
那嬷嬷見謝歲安突然出現,吓得忙行禮,卻道:“回二公子的話,是在西角門上碰見的……”
謝歲安皺眉,直覺不好。
他讓缙雲再去東角門,自己卻轉去了西角門。
“找到人就攔住,然後帶過來問話!”
缙雲點頭去了。
謝歲安一邊腳步如飛一邊罵罵咧咧:“膽子包了天了,我不過一天沒去瞧就開始闖禍,真是出息!”
待他出了西角門,卻沒見着人。
這時缙雲也過來了,說是人已經走了。
兩人大眼瞪小眼,随後謝歲安伸手一指:“走,去北門。”
主仆二人又趕往北門,果然見着不遠處的樹蔭底下有個人正拿着一卷畫像在蹲守。
北門面臨一條荒蕪的巷子,平常本就沒什麼人進出。
謝歲安拍拍缙雲:“你去,把人拿下。”
缙雲點了個頭,卻飛身進了相府的高牆,然後從裡面開門出來。
那人終于見着有人出,忙拿了畫像趕過來,人剛靠近,就被缙雲一招搶過畫像,随後三兩下的将人制服壓在地上:“我們公子有話要問,你乖點,我就輕一點。”
這時謝歲安上來,道:“畫像哪兒來的,畫像上的人,現在在哪?”
被缙雲壓住那人顫聲道:“我說,我說,人在無憂島!可是無憂島在哪裡,小的我也不知道,公子若要找人,便去找我們掌櫃的才行。”
無憂島!!!
一瞬間,謝歲安的臉都黑了,喝道:“帶路!”
***
飄渺香煙中,秦桑繞過那人和茶台,走到玄衣人的對面,卻見這人臉上竟帶着面具。
視線下移,隻見他手指修長纖細,白如蔥段,但整體手掌又偏大,一時竟恍惚,分不清這面前的,是男是女。
這雙漂亮的手正撚了茶葉進茶臼,然後慢慢地用目杵搗茶。
秦桑便見着那脆茶葉尖慢慢在茶臼中破碎,碎成渣。
他的手好看,扶着茶臼,握着木杵的樣子都好看。
見她沒動靜,坐着的人終于道:“姑娘不坐嗎?”
是個男聲,嗓音清亮帶着一點微弱的鼻音,很誘人的。
秦桑便坐了,看他将茶搗碎後,又用小勺舀進茶碾準備研磨。一時之間竟有些手癢,或許是見對方手法太過優雅,喚起了她的興味。
她道:“可以讓我來試試嗎?”
碾茶的手便停下,伸手叫請。
秦桑本欲将茶碾挪過來,卻見那人往邊上挪了挪,意思很明顯,他要讓她坐過來。
秦桑頓了頓,便起身,坐到他身邊。
四周環境甚清幽,雲深霧繞,身邊人身上散發若隐若現的男子馨香,混合這茶香,倒很容易讓人陶醉忘我。
一時間,秦桑忘了自己身在何處,隻一心好好做茶。
然後,她在此刻,難以避免的想起了曾在天上的日子。
曾經,她也這樣與人同坐雲端,閑來無事時,切磋茶藝,心無雜物。
此情此景,她想起那人那景,心無端地微微發顫。
是一種酸楚的,又略帶甜蜜的苦澀情緒。
是觸碰不得的幻夢,是永遠不可得的妄想。
耳邊傳來鳥鳴、瀑布的流水聲和偶兒路過的風聲,身邊的人呼吸很輕,并未打擾她。
然而不知何時,他的一雙手忽然覆蓋上了她的手,帶着她一起,轉動那滾輪。
秦桑隻覺得自己後背一暖,是被那人貼近後帶來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