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結果既在賀振翎的意料之中,亦在他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是虹霓宗一向以揮金如土聞名,自然不能錯過稀有的燒痕劍;意料之外的,則是熊升樹這番話了。
“我現在對他沒有那麼大的敵意,一來是信你的眼光,二來也是因為發現他有主人,”熊升樹斟酌道,“以四尾狐妖的實力,若非自願,誰能在他身上立契?同理可得,既然肯與人立契約,至少說明他對人沒有惡意。”
鋪墊了這麼多,他終于問道:“所以你知道與他立契的人是誰嗎?”
“不知道,”賀振翎如實回答,“不是你們禦靈門的人?”
“不可能。狐妖不同于其他妖類,皆在他們六尾首領的庇護下聚居有蘇,鮮少在人間露面,”熊升樹一口否定,“身為禦靈門大弟子,若是自家師弟師妹收了一隻狐妖,我斷無不知之理。”
“等一下,他會不會也不知情?”賀振翎猶豫道,“我的意思是,會不會有人使了什麼催眠的法術,或是趁他渡劫虛弱時……”
“這更不可能了,”熊升樹打斷他,“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契約法術必須在妖怪清醒時施展才能生效。”
“……”賀振翎的思緒有些亂。若是其他四尾、六尾的狐妖也就罷了,可那是吟瑜——已有八尾的有蘇首領,若是再找到第九條尾巴,那可就不能稱其為狐妖,應改稱狐仙了。
這下可真叫騎脖子上橫了,他在心裡感慨一句,盡管放在此時稍顯不合時宜。
“你能不能旁敲側擊問問他?”熊升樹很在意吟瑜的主人是哪路神仙,因為這關乎禦靈門的契約法術外傳到何處。
禦靈門這些年之所以能在各大除妖門派中嶄露頭角,靠得正是這門契約法術。門中弟子通曉此法術,全仰仗宗師牧方海的親自傳授。不過除妖師這個職業看重天賦根骨,能人異士輩出,若有天資卓絕者自行參悟,倒也在情理之中。
雖說他們不像别的門派那般,将修得本門秘術的外人趕盡殺絕,但總歸要查清對方來曆。
“可我還是覺得……他好像不知道自己與别人立契一事,”賀振翎緩緩道,“我給他講契約法術時,他的反應不似作僞。”
他還能回想起吟瑜在村長家那晚眉頭緊鎖的樣子,和質疑“憑什麼”的語氣。
“我的探查秘術也不會作僞,”若不是礙于師命,熊升樹都想把證據拍在他的面前,“明明我才是你的兄弟,你怎麼總替他說話。”
這兩日在賀振翎沒幾句實話的解釋下,他大概弄清吟瑜來人間是為了找丢掉的尾巴:“說白了,他跟着你,不過是圖你無門無派好拿捏,圖你血氣旺盛能畫符。你則是擔心他禍害人間,所以答應幫他找尾巴。”
“但是現在你不用擔心了啊,”他攤開雙手道,“他是隻有主的妖。若真惹了什麼事,自會有人幫他收拾爛攤子,你跟着瞎操什麼心?”
“……”賀振翎沉默片刻,“你好聒噪。”
熊升樹:“……”
他用食指和拇指捏住自己的上下嘴唇,觑着賀振翎緊繃的側臉,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話怕是說得有些重。
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指了指門口。燒痕劍賣出,奇珍盛會已經結束,人們正陸續離場。他用眼神示意賀振翎:我們走不走?
賀振翎拉開門:“走吧。”
門外,虹霓宗那群錦衣子弟簇擁在燒痕劍周圍。站在最中間的那位從青蘿門弟子手中接過燒痕劍,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容。劍身出鞘三寸,藍火紋泛着詭谲的光。劍氣掃過之處,檐下風鈴被震得叮當作響,惹來陣陣驚呼。
四周的人群熙熙攘攘,有的已經滿足了好奇心準備離去,有的則興奮地圍攏上前,你一言我一語地送上祝賀與吹捧。
“恭喜少宗主!”
“虹霓宗果然豪氣!”
“……”
在谄媚的恭維聲裡,吟瑜的身影如遊魚般自人潮邊緣滑過,手中還拎着春岸的後衣領——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燒痕劍,腳步卻不得不跟着他移動,活像隻被揪住後頸的貓崽。
待行至賀振翎二人面前,她立馬縮到吟瑜身後,隻露出半張蒼白的臉和攥着袖角的指尖。
“那個是虹霓宗的少宗主?”吟瑜朝人群的方向偏了偏頭,“我倆方才路過,聽到他似乎要去燕山試試燒痕劍。”
賀振翎的目光落在少莊主戴滿寶石戒指的手上:“他也去燕山?”
“也?”熊升樹抓住這個字眼,“你們也去?”
“對,”賀振翎點點頭,“我聽鹿姑娘說,你之前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