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是怎麼學的,又是跟誰學的?”熊升樹幹笑兩聲,“總不能是天賦異禀自己悟出來的吧。”
賀振翎苦笑:“我哪有那本事。”
熊升樹這話若是放在平常,他就當玩笑話應下來了,奈何他此時思緒很亂。
林間一時陷入沉寂,大家都給不出答案。
半晌,賀振翎開口:“探查秘術能否在我身上施展?”
熊升樹:“此秘術隻對妖怪有效果。”
“那怎麼辦?”吟瑜還等着殺進虹霓宗,找程天錫他爹算賬。
熊升樹沉吟片刻:“不如你們兩個随我們回禦靈門?”
“師父見多識廣,一定有辦法查出吟瑜的主人是誰,”鹿飲溪十分歡迎,“阿春,你也和我們一起回去吧。”
“我?”春岸忐忑地望向吟瑜。
“想去就去,我沒意見,”吟瑜生出一種老父親嫁女兒的錯覺,“你若擔心在南方化形撐不住,可以在這裡和熊升樹立契。”
“這……會不會太叨擾令師了?”賀振翎猶豫道,“老人家年關才回禦靈門,還要為我們費心。”
“不麻煩,要不他這時候在禦靈門也沒什麼事,頂多就是栽花種草,”熊升樹毫不避諱地編排起自家師父,“大冬天栽花種草,能活嗎?老頭子成天淨瞎折騰。”
鹿飲溪抿唇輕笑,溫溫柔柔地打圓場:“你們還可以和我們回去過年呀。我們門派雖然不如那些名門大派氣派,但勝在規矩少、人情味濃。”
“師弟師妹們個個和善可親,門中還養着許多溫和親人的妖獸。一大家子熱鬧的很,臘月二十八聚在桌邊剪窗花,除夕夜圍着竈台包餃子守歲……若是喜歡,過了元宵再走也不遲呢。”
或許是“年”這個字眼本身帶着魔力,吟瑜眼前浮現出有蘇紅燈籠高挂、爆竹聲聲的熱鬧景象。即便禦靈門對他來說是個陌生的地方,那份過年的熱鬧也讓他心生向往。而且有熊升樹和鹿飲溪這兩位熟人在,他對禦靈門的總體印象并不壞。
他擡頭問背後的人:“禦靈門在哪?”
“曹州,與虹霓宗也算是順路,”賀振翎揉了揉他的腦袋,“去嗎?”
“咱倆去吧。”吟瑜雖然沒有問賀振翎,尾巴卻纏上他的手腕,借小動作征求他的意見。
賀振翎輕笑:“好。”
春岸鄭重地問熊升樹:“那……我們在這裡結契?”
“當然可以,”熊升樹掌心朝上攤開,“來,爪子放我手上。”
春岸的狐爪搭上他的手掌。熊升樹低喝一聲,嗓音沉厚如擂鼓:“山靈為契,百獸為證——”
刹那間,靈紋自熊升樹的指縫間迸發,化作絲絲縷縷的金色光暈,如遊蛇般纏繞而上。光芒漸盛,映得樹木都鍍上一層碎金,細碎的光粒在空氣中浮動,仿佛星河傾瀉。契約之力緩緩成形,每一縷金光都似有生命般遊走,漸漸在他們兩個的身上勾勒出繁複的符文。
鹿飲溪雙手放在胸前,一眨不眨地注視着這一幕,心中既期待又向往。
我之前也經曆過這個嗎?吟瑜的雙瞳映着滿目金色,腦海募地閃過一些朦朦胧胧的畫面。
面前這些細碎的光點看似觸手可及,吟瑜正欲伸出爪子去夠,光點卻随着腦海中的畫面消散了。
賀振翎低聲問吟瑜:“你在趙明德身上施了障眼法?”
“對,我沒想好該怎麼處置他,”吟瑜回神,“熊升樹不是見過程天錫了嗎,那公子哥什麼态度?”
從山澗往回趕的時候,賀振翎曾從熊升樹那裡聽來此事:“程天錫不想管,并以賣劍為條件,讓熊升樹把趙明德的事爛在肚子裡。”
吟瑜:“那我們把他殺了?”
“還是算了吧,”面對趙明德,賀振翎做不到像對待黑熊妖和老王那般,“我們可以設個迷陣,将他困在燕山幾日,待程天錫那幫人離開後,再把迷陣撤除。”
“可這麼做的意義何在?”吟瑜換位思考,“若我是趙明德,脫困後定會快馬加鞭回虹霓宗報信。”
“要的就是他報信,”賀振翎誇張道,“八尾狐妖即将血洗虹霓宗,我們且看程宗主會作何應對。”
吟瑜被逗笑了。不得不說,在人間窩窩囊囊這麼久,他很喜歡這種大張旗鼓的作風。但他還是說:“這樣會不會打草驚蛇?”
“我覺得程宗主絕非隻有趙明德一個,背後定然還有其他人,”賀振翎緩緩道,“奪你狐尾這等大事,不僅需要算準你的劫期日子,還要周密布局……總之,單憑他一人之力很難做到。”
“不錯,我從趙明德的記憶裡看到,程天錫他爹早在兩年前就開始準備了,”吟瑜冷聲道,“他還有個同夥,叫——”
嗡——
熊升樹和春岸的結契到了尾聲。一道空靈的鐘鳴自九天垂落,截斷了他的話語。音波如漣漪般蕩開,吟瑜隻覺腦袋一炸,一個記憶片段突兀闖進他的腦海——雖然也稱不上有多清晰,但不再是方才那種朦胧的浮光掠影,而是帶着體溫的鮮明片段。
同樣是結契的滿天金光,隻是這次他不是外圍的看客,而是身處結契的中心。在模糊的記憶裡,他似乎化成了人形,被耀眼的金光晃得睜不開眼。他雖然看不清身前之人的面容,卻能感受到他們離得很近很近。
他扣住那人的手指,掌心傳來的溫度比任何咒印都要灼熱。在契約完成的瞬間,自己毫無征兆地靠近那人——唇上倏然掠過的溫熱觸感,驚得吟瑜打了一個激靈。
……他竟是在和某個人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