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九,獲鹿。
賀振翎三人前去村中探訪受害村民,吟瑜和春岸因不愛與村民打交道,便先行來到村外的山林查探。
他們化了人形,走在村民用腳踩出來的山路上。四周的山林靜得出奇,連鳥鳴都聽不見,唯有他們的腳步聲在山谷中回響。
說是查探情況,但春岸發現,吟瑜垂首走在前邊,眉宇間凝着沉思。她遂識趣地在後邊跟随。
這時,一團橘黃色的狐火在林間凝聚,漸漸化作火焰小狐的形狀。那團靈動的狐火歡快地奔向吟瑜,卻見他仍沉浸在思緒中,不曾察覺到自己。狐火既無法出聲,也無法離吟瑜太近,隻好在他的頭頂盤旋,試圖引起他的注意。
春岸輕聲提醒:“大人,我姐來信了。”
這即是吟瑜沒有告訴賀振翎的,狐妖之間的聯絡方式——狐火傳信。因為這種火焰隻有狐妖和狐狸能看見,所以吟瑜告訴他也沒用。
吟瑜這才擡眸,伸手攏住那團狐火。火焰在手掌中逐漸凝成一個紙團。
他展開紙團,讀完紙上的内容,将信箋焚盡:“你姐說,她調動在關外的所有狐狸狐妖去找那小兔崽子了,可惜沒有找到。她這幾日會繼續找……但要做好人不在關外的準備。”
“好,我回頭轉告熊升樹和鹿飲溪,”春岸知道“小兔崽子”即失蹤的阿宇,“她還說什麼了嗎?”
吟瑜撣了撣手上的灰燼:“她選了個靈根好的丫頭,不日将把人送上雲儀宗。她說那丫頭靈根極佳,進雲儀宗應該不成問題,”
春岸一怔:“進雲儀宗?”
“啊對,忘了同你講了。你姐在和龍開了間客棧,賺錢之餘,還收留一些無家可歸的小丫頭,”吟瑜解釋道,“‘送孩子’是我與春洲商量的計策。我倆本欲借此方法查探那誰的底細。”
隻是眼下被“賀振翎也缺了段記憶”的事一打岔,他的底細倒顯得不那麼緊要了。
“說到底細……”春岸怯生生地舉手,“先前我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賀振翎被篡改的那段記憶上,這幾日得空,我将他四年前的記憶重新捋了一遍,發現一件事,不知道該不該同您講。”
吟瑜:“講。”
“賀振翎的師父姓彭,”春岸觑着他的臉色,“歲數……看起來比程宗主大一點。”
吟瑜:“……”
春岸幹巴巴道:“也不一定……這世上姓彭的人那麼多。”
“我在趙明德身上留了我的妖力,用于觀測他的動向,”吟瑜忽地笑了,“他在燕山醒來後,前腳趕回虹霓宗,你猜他後腳去了哪?”
“……去了哪?”春岸直覺他的笑容不太妙。
“雲儀宗。今早剛到的,”吟瑜的笑容更深了,“你說巧不巧?”
春岸:“……”
依據她多年看話本的經驗,賀振翎的師父十有八九,不,基本就是程宗主的“彭大哥”了。
“幸好我那日沒有嘴快把同夥給秃噜出來……”吟瑜捏了捏眉心。
他必須要承認賀振翎是個稱心的搭檔——不僅危急時刻靠得住,平日裡鬥嘴掐架也默契十足。就是他那愛瞎琢磨的毛病實在惱人,若讓他先知曉自己師父沒準就是當年參與奪取狐尾的元兇之一,指不定又要在心裡想出多少彎彎繞繞。
就比如說那日“豆汁兒”一事過後,熊升樹曾私下裡找吟瑜賠罪:“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哎呀,怪我怪我都怪我,我因為對狐妖的成見太深了,總擔心您會對賀振翎不利,這才在茶水裡下了探查秘術。”
“但後來秘術顯示您有主人的妖怪,我就放心了。我還對賀振翎講呢,有主人的妖怪對人是無惡意的,你就安安心心幫他找尾吧!”
“慢着,”吟瑜打斷,“你早就與賀振翎講過我有主人的事?”
“對啊,結果一出我就同他講了,”熊升樹怕他不信,“就在奇珍盛會上,各家争着搶着要買燒痕劍的時候。”
“探查秘術不是看不出我主人是誰嗎?”吟瑜反問,“那會兒你倆也不知道我缺記憶的事,就不好奇我主人是誰?”
“那必然好奇啊,”熊升樹一拍大腿,“我還讓賀振翎側面試探你來着。”
吟瑜:“試探?有沒有主人不就一句話的事麼?你倆怎麼不直接問我?”
“不能直接問,直接問太冒失了,”熊升樹擺了擺手,“因為有主的妖怪都會有一種護主的本能,我們當時怕問出來惹你翻臉。”
“……可他在燕山也沒試探過我,”吟瑜沒來由地升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我還是聽你說了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