姮沅瞪大眼:“大司馬,你别忒仗勢欺人!長明不願将完整的琴譜外傳,他是譜曲者,他有這個自由。”
“他不也教給你了?”
“我與他是同甘共苦的夫妻,不是外人!”
“你與他是夫妻,不還是上了我的床?算什麼内人。”
姮沅大聲道:“我是為了救他,若非你以人參要挾,我就是死,也不會上你的床。”
謝長陵面色鐵青。
鎖春園内外針落可聞,女使屏息凝神,怕被波及己身,兩位美人不可思議極了,卻也知道豪門多秘辛,于是忙乖乖地把自己團成團,恨不得耳朵能自動閉合。
謝長陵磨牙:“你有本事再說一次?”
“再說一百次也還是這句話,因為這就是事實!”
姮沅也是被謝長陵氣瘋了。
謝長明善琴,他在琴上寄托了情感與抱負,在許多時候,謝長明不善言辭,便默默撫琴,姮沅起初不懂,可聽多了,也像走近了謝長明,開始明白他的壓抑與痛苦。
後來謝長明開始教她撫琴,可把姮沅高興壞了,她發奮學習,就是采桑休息時,手指也會無意識地在枝丫間撫弄。
謝長明用琴音向她打開心扉,與她融為一體,姮沅也用她的琴音寬解謝長明。他們沒有很多銀子,行不了萬裡路,看不到八大萬山,卻能用琴音遊訪仙境,翺翔萬裡,聽昆山玉碎。
琴曲對于姮沅與謝長明來說是多麼珍貴的東西,因此她才能敏感地聽出方美人撥錯的音後,思索着就算班門弄斧,她也要厚着臉皮指出方美人彈錯了。
她熟悉謝長明的曲音,不會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姮沅小心翼翼地守護着謝長明的曲音,謝長陵就是最無恥的掠奪者,完全不顧旁人的意願,橫沖直撞進來,肆意地搶奪。
憑什麼?
就算是高高在上的大司馬,作起惡來也該有個限度吧。
謝長陵眯起了眼。
姮沅的反骨倒在謝長陵的意料之外,也不知道誰借給她的膽子,遇到自己的事唯唯諾諾,稍微觸碰到謝長明後卻敢張牙舞爪。
行。
她膽子夠大。
還真當惹怒了他還能相安無事。
謝長陵拂袖起身:“滾。”
姮沅利索地就滾了,方美人也忙收拾起琴囊,趕緊遠離是非之地。
謝長陵卻指着她:“你留下。”
方美人稍怔,繼而大喜過望,忙将琴囊放下屈膝行禮。姮沅聽到了也當耳旁風,腳步不停穿過鎖春園回了結蘿院。
謝長陵沉着神色站在那兒,若烏雲密布,也似高山壓頂,方美人已從短暫的歡喜中清醒過來,此刻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提心吊膽道:“妾身伺候大司馬更衣吧。”
謝長陵瞥了她一眼。
溫順恭敬的模樣,微微低頭,長而直的雪頸從包裹嚴實的衣衫裡露出來,彎出一道淺淺的凹痕,燭光流了進去,暧昧地照出光影來。
謝長陵挪開了眼:“你繼續彈琴,就彈方才那首。”
方美人不解其意,但知道要權貴的歡心,最要緊的就是溫順,方才姮沅與謝長陵吵架的慘狀可還在前頭,方美人雖恥笑她沒腦子,卻不願讓自己步了姮沅的後塵,便忙架起琴。
隔着緊合的門扇,謝長陵脫了衣衫,浸在浴桶裡,熱水隻到腰身,寬闊的骨架上,薄薄的肌肉覆蓋其上,胸口飽滿,腰腹緊實,這幅場景無論誰看了都隻會覺得血脈偾張。
謝長陵展開修長的雙臂搭在桶沿上,越聽方美人的琴音,便越是懷念姮沅的琴音。
那般有生機,暖意融融,青草芳菲,百花争妍,肥鳜躍水,閉上眼,似乎到了桃花源。
方美人彈不出這樣的曲子。
因為她這樣的人不會相信桃花源。
隻有姮沅,這樣愚蠢的小娘子,相信着桃花源,以緻于蠢兮兮地為了個快死的男人,一次又一次地奉獻自己。
謝長陵用沾水的手掌将發往後撸去,随着寬大的手掌上移,依次露出薄直的唇,挺直的鼻,高深的眼窩,還有烏黑的、茫然出神的眼。
謝長陵竟然也會有迷茫的時刻,若讓旁人知道了必然要大吃一驚。
他也是掙紮了很久,最終才無奈地确認了自己就是在嫉妒謝長明。
嫉妒隻會彈琴作畫,處處比不上他的謝長明卻得到了他不曾得到過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