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的清早,一位自稱謝府奴仆的人到江府傳話,說是謝岐邀江姑娘于京城外伽藍寺相見。
因着都知謝岐要與姑娘相見,遂鄒氏與黎晚并未多想,按照時辰乘了馬車出府。
為不引人注目,除了她們二人,便隻帶了秀禾一個丫鬟外加車夫。
霜風呼呼,愈往山上,松柏愈密,車輪碾過凍土,艱難在山道行駛。
馬車内,鄒氏不悅道:“雖說未婚男女該守禮避目,但你與謝岐之事已人盡皆知,何苦費力來這荒郊野嶺相見。”
黎晚也覺奇怪,掀開車簾,入目滿是白雪枯樹,荒涼詭異。
黎晚隐約察覺不對,遂問:“母親,今日謝府送信之人你可見了?”
鄒氏一愣,“我未曾見他,聽門房人報,說是那人隻傳了謝大人的話,便走了。”
鄒氏眉目一顫,“晚姐何意?是懷疑傳信之人不是謝大人?”
黎晚也不确定,但眼下這種情況讓人不由得心生警惕。
不管謝岐要與她說什麼,偌大京城哪能尋不到僻靜之處,為何要來山上。
越想越不對,黎晚道:“母親,不若咱們先回去,具體事宜等父親下值後再商議。”
她看向平滑的土路,“且以路上的痕迹看,謝岐應還未上山。”
“好,咱們先回去,此處瞧着都瘆人。”
鄒氏亦是心慌,忙喚了車夫,讓他掉頭下山。
車夫應了聲,輕拉馬繩讓馬兒轉了半圈。
驟然,車輪轉彎發出的吱嘎聲戛然而止,一聲悶響,車夫竟身中一刀,直直倒入車廂内。
“啊!”車裡三個女人齊齊驚呼,鄒氏吓得臉色瞬間蒼白。
馬兒受到驚吓,車廂劇烈晃動,反應過來的黎晚剛想伸手去拉馬繩,頸上一涼,竟是一把尖刀抵到脖頸。
幾個蒙面人将馬車止住,團團圍困。
秀禾瞪大眼睛盯着黎晚脖子上的刀,顫音呵斥:“大膽賊人,我們是戶部尚書府上的,你們若敢傷了我們,江大人……。”
她還未說完,就被蒙面人一掌劈暈。
黎晚下意識想去扶她,後頸突然一陣劇痛,眼前一黑,便沒了意識。
鄒氏捂住嘴,拼命壓住驚叫,眼睜睜的看着蒙面人将晚姐兒抗走,直到寒風呼嘯的山林中隻剩她一人,她才驚恐的呼喊起來。
……
“阿晚,阿晚。”
黎晚聽到阿娘的聲音,她掙紮着睜開眼睛,果然看到了阿娘熟悉的面龐。
“阿晚醒了。”阿娘抹着眼淚歡喜道。
随後阿爹和哥哥也圍到了她身旁。
“爹爹,哥哥。”黎晚虛弱喚他們,朦胧間,她看到頭頂的土瓦屋頂,還有阿娘補了又補的灰色床幔。
是牛田村,她的房間!
黎晚不可置信的環視着家人,眼淚自眼角滑落,“我回來了嗎?”
阿娘用暖和的手指擦掉她的淚水,心疼道:“醒了便是回來了,回到阿娘阿爹的身邊了。”
“娘!”
黎晚想伸手抱她……須臾,眼前漸黑漸暗,她在無盡的黑暗中沉陷,直到落入冰窟。
冷,真的好冷,呼嘯的寒風如刀劃過肌膚。
黎晚再次睜開眼睛,眼前竟是望不到底的山崖。
而她,正躺在山崖邊上,似風再大些,就能将她吹落深崖。
她猛然清醒,掙紮着往平地滾去。
“别動!”
一個蒙面魁梧男人用刀擋住她後腰,阻止她再動。
黎晚這才看到四周都是黑衣蒙面人,每人都握着刀。
她奮力坐起,縮緊身體,聲音止不住發抖,“你們是何人,為什麼要抓我?”
“山匪。”魁梧男直言答道。
不是山匪,黎晚立刻否定,山匪劫人,無非為财為色,可他們既沒有搜刮江府馬車,也沒有擄走同樣如花似玉的秀禾,單單是抓了她。
且看他們個個滿目殺氣,明晃晃是沖她的命來的。
一矮瘦男子走到魁梧男旁,問:“大哥,姑娘說抓到便殺,咱們……在等什麼?”
姑娘!哪個姑娘會要殺她?
黎晚迅速思索一圈,而後一張明豔英挺的面容浮現在她腦中。
是瓊英縣主!除了她,黎晚想不出自己曾得罪過哪位姑娘。
是了,她和謝岐的事人人皆知,作為謝岐的愛慕者,瓊英縣主自是對她心生恨意。
冷風吹的她眼眶酸痛,她擡手觸上眼角,那裡似還留着阿娘手指的餘溫。
她确信,方才不是夢,不會有那麼有色彩有溫度且清晰的夢。
她确實回到了牛田村,真真切切的見到了家人,隻是不知為何,又回到了江非晚身上。
為什麼不能讓她在親人跟前多待片刻,為什麼又讓她回到這危險重重,如漩渦般的京城。
黎晚委屈的哭了,胸腔劇烈抖動着,幾個月來的孤寂仿佛尋到宣洩口,噴湧而出。
也不知道現在死了,是不是便可以再回到牛田村。
如果能回去,她恨不得蒙面人趕緊痛快給她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