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晚害怕進大獄,以前聽人說過,大獄裡不但又濕又冷,有蛇蟲鼠蟻,而且不配合審問的人還會被各種酷刑折磨。
燒紅的鐵烙、浸鹽水的鞭子、夾手指的夾棍……
她光想想都冒冷汗,況且以江非晚的身子,恐怕連一天都抗不住。
“大人。”
她擡眼可憐兮兮的看着謝岐:“昨日您也看到了,我已與蕭諴一刀兩斷,現下隻一心向你,您能不能幫幫我,我不想被抓。”
“再說你我夫妻一體,若我被冠上謀害皇子的罪名,甯遠侯府定也要受牽連。”
謝岐垂眸看着她明亮眼睫,蠱惑般低聲詢問:“哦?那為了夫人和侯府,你想讓為夫怎麼做?”
黎晚瞳仁一轉,快速分析着當下形式。
蕭梵死了這是天大的事,皇帝,皇後,還有朝廷一定會追查到底。
現在把蕭諴抓了又來抓她,說明昨日的事已然洩露了一部分。
人是她親手砸的,不管當時死沒死,總歸她就是那行兇之人,一旦罪名落實,必死無疑。
除非……将罪名推給别人。
黎晚指尖陷入掌心,那蕭諴不但辜負江非晚,還明确說出“兩年”這個時間點,所以他很可能就是前世陷害謝岐的人。
正好可以利用這次機會除掉他。
退一步講,就算他不是前世的禍首,但他負江非晚是事實,且他是皇子,犯大罪也不會被殺,最多是貶為庶人。
就他了!
打定好主意,黎晚擡頭對上謝岐耐心等待的目光。
“大人,想必你也知道了,我與蕭諴有段舊情,我本以為他是值得托付之人,不曾想,他竟暗藏歹心,利用四皇子騙我到你身邊做細作。”
“如今我亦看清他的真面目,他不仁我便不義,既大理寺已将他抓了,不若我們就将襲擊蕭梵之事扣在他身上,反正他是皇家血脈,朝廷不會殺他的。”
黎晚邊說邊觀察着謝岐的反應,他一直都面色平靜聽着,直到她說将罪名扣在蕭諴身上,他的眼中才閃過些許詫異。
黎晚心中一沉,怕他不幫忙,又道:“我看蕭諴與你也有嫌隙,若他以後上了大位,大人您恐有危。”
謝岐眉梢微動。
他垂眸看她,蕭諴這個名字從她口中吐出,倒比想象中更幹脆利落。
昔日耳鬓厮磨的情郎,如今倒成了她保命的墊腳石。
“哦?”他指尖挑起她下巴,力道不重,卻讓她不得不仰頭對視。“夫人與三殿下舊情甚笃,怎舍得讓他頂罪?”
黎晚呼吸一滞,狗男人嘴真毒。
燭光映着她蒼白的臉,淚痕猶在,她順勢将臉貼在他掌心,“哪有什麼舊情?我如今心裡隻裝得下大人一人……”
謝岐低笑一聲。
他指腹摩挲她的眼尾,也罷,她演深情,他便陪着她。
蕭諴若知他費力保全的人,卻要背刺他,不知做何感想。
精彩!
“好。”
謝岐忽而松口,聲音不緊不慢,“你便與大理寺人說,四皇子酒後辱你,恰被蕭諴撞見,他借救你之名對蕭梵下了死手?”
此借口不錯,黎晚眉眼一亮,皇子間本就不和,借機除之甚好。
“可他的那些侍衛也在場。”黎晚不放心問他。
“不必憂心,我自會處理。”
謝岐看着她,餘光越過雕花窗棂望向濃夜。
真迫不及待看到蕭諴得知消息後的模樣。
三皇子府邸。
晨光透窗,映得青玉筆架上浮塵輕顫。
“殿下!”
府兵統領梁煥單膝跪地,“江非晚向大理寺供認——四皇子之死,是您所為!”
蕭諴執筆的手一頓。
墨汁在宣紙上洇開,他忽地輕笑一聲,搖了搖頭:“荒謬。”
梁煥急道:“謝岐為替她遮掩,将昨日到侯府的十名侍衛都滅了口!這賤人分明是——”
“梁煥。”蕭諴溫聲打斷。
他擱下筆,“她不會。
他聲音輕得似在自語,“即便天下人負我,晚晚也不會。”
梁煥額角青筋暴起:“殿下!您為保她向大理寺咬定四皇子乃醉酒摔倒,重傷而死,此理由本就惹得陛下疑心!如今她轉臉便與謝岐沆瀣一氣,您還要信她?”
蕭諴閉了閉眼,書房内沉寂許久。
他忽然道,“約她……明日未時,老地方見。”
梁煥愕然:“您還要見她?”
窗外燭光映着蕭諴側臉,明暗交疊。
他眼中看不出喜怒,似是自言自語:“總該親口聽她說一句‘是’或‘不是’。”
另一邊。
巍峨宮殿内,謝岐立于龍榻前,绯色色官袍上暗雲紋在光影間若隐若現。
他并未跪拜,隻是略一拱手:“陛下“
蕭盛倚在龍紋引枕上,渾濁的目光盯着他:“大理寺可有說法,老四當真死于意外?“
謝岐直起身,垂眸面色平靜。
皇帝枯瘦的手指突然攥緊錦被:“有何事直說?”
謝岐垂眸平靜道,“大理寺已查明,四皇子之死不是意外摔倒,而是被人重擊頭部而亡。”
空氣驟然凝結。
蕭盛劇烈咳嗽起來,大太監曹順忙遞上帕子,卻被一把揮開。皇帝死死盯着謝岐:“誰?是誰敢公然謀殺皇子?“
謝岐緩緩掃過蕭盛蒼老的面容,“三皇子蕭諴。”
“放肆!“蕭盛猛地撐起身,又因眩暈跌回榻上,“你敢污蔑皇子。”
謝岐擡眼淡淡看着蕭盛,“陛下若不信,可傳大理寺少卿詢問。”
蕭盛又劇烈咳嗽起來,指着他顫抖不已:“梵兒是在你府上出的事,最有嫌疑之人應該是你。”
謝岐從袖中取出一卷賬冊,随手置在龍榻旁。
“去歲晉林軍軍饷虧空三十萬兩,是臣将将士名冊交給四殿下,讓他得以平賬。若臣要害他何必等到今日?”
皇帝盯着那本賬冊,胸口起伏愈發劇烈,老四貪污,他是知道的。
殿内死寂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