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别墅裡各式各樣衣着華貴的人們舉着酒杯談笑風生,杉狀水晶燈在光滑的大理石面留下絢麗的光亮,擅長跳交際舞的年輕男女在中央相擁旋轉,一派奢華。
而一牆之隔的後院,那住下人的灰瓦小屋台階上,一個灰頭土臉的小男孩正在狼吞虎咽着下人從宴會上帶下來的殘羹剩飯,十三四歲的樣子卻比尋常孩子瘦弱許多。
突然一雙黑色小皮鞋出現在視線裡,小男孩動作一頓。
“喂,你是段忱吧?”頭頂傳來一道清亮的聲音,與剛才來嘲笑過小男孩的貴人兒子截然不同的語氣。
平靜、冷漠。
段忱放下手裡抓着的飯,擡頭看了一眼:“嗯。”
在看清楚聲音的主人時,眼神閃了閃避開了。
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小男孩,貼身黑色西裝,兩個黑色耳釘襯出些桀骜不馴的意味,白淨的小臉沒什麼表情,夕陽從低矮的小屋後方照下來,正好籠罩住了小男孩。
——此刻分明處在一個空間,卻還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就如被光籠罩的人和被屋檐陰影隐藏的人那樣泾渭分明。
叢星含着薄荷味棒棒糖,重重吮吸了一下後拿了出來,在陽光的照射下透明的糖果宛若一顆玻璃球。
棒棒糖向前一點,指着段忱:“我們是一個班的對吧?”
他的視線掃了一眼地上那個碗裡亂成一團的飯菜,小小的眉皺在一起:“他們就給你吃這個?”
私生子這個稱呼,班裡總有不懂事的人用這個來戳人痛處,叢星自然也知道這個人的身份意味着什麼。
不過他不像那些人一樣讨厭有着私生子身份的段忱。他知道得可多了,樊家次子與人私奔,夫妻二人車禍意外身亡,隻有被沒被帶出門的段忱活了下來,被警察送回了樊家。
這怎麼會是私生子?
分明是父母相愛的證明,不像他的父母隻是因為利益捆綁在一起。
小小的叢星以為父母為愛私奔,也會愛自己的孩子。
“不是,是我自己想吃這個。”段忱在褲子上擦了擦手裡殘留的湯汁,似乎這樣就能讓自己稍微不像一灘路邊的爛泥,那麼髒、那麼惡心。
莫名的,段忱不想讓對方知道自己過得難堪的現實。
說話間他偷偷觀察着叢星的臉色。
來段家幾個月,唯一練到爐火純青的技能大概隻有如何看人的眼色。
正因為如此段忱立刻看出叢星并不相信他的說辭。
他猛地垂下頭——不看了,他怕看到對方臉上嫌棄的表情。
叢星啧了一聲,心想哪有人會放着好好的飯不吃,去吃這個?視線落在小男孩寬大的衣服上——瘦到連衣服都撐不起來,還說喜歡吃這個?
沒有戳穿,他隻是說了一句等着,随後轉身返回宴會。
幾分鐘後,叢星端着放滿完整烤肉、蔬果、蛋糕的盤子來到矮房子前,見小男孩還坐在樓梯上,松了一口氣,加快了腳步。
“喏,你吃這個吧,我和你換。”
叢星把手裡的盤子遞過去,又不顧小男孩的阻攔拿過了那個混雜着各種食物的碗,油點子和各種顔色的汁水浮在最上面,看着有點吓人。
壓下心裡那股不舒服,小叢星咬碎嘴裡的糖,用沒有進嘴的那一頭戳了一根蔬菜上來,張嘴囫囵吞棗地咽了下去。
“我已經吃了你的了,你可以吃我的了。”叢星放下碗,又掏出一顆薄荷糖放進嘴裡,掩蓋奇怪的油膩感。
小男孩呆住了,他沒想到這個人會這麼做,分明樊家總是用各種理由不放他去上學,讓他擦地、倒垃圾,分明……分明隻見過兩次,一句話都沒說過。
酸澀感湧上喉頭,小段忱低下頭,盯着這盤子幹淨的食物,捏着盤子的手縮緊。
“吃啊,要不……我把你那個吃完了,你吃完這個?”叢星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今天愛心泛濫成這樣,也許就像趙軒說得那樣是狗屁的英雄主義?
又或者隻是因為這個人太像上學路上他投喂的那隻流浪小狗。
都是一副可憐巴巴卻又死要面子的模樣,非要人走開才肯吃東西。
段忱聞言,飛快搖了搖頭,用手巴拉着盤子裡的食物,快速吞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