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蘇煜花五分鐘洗了個戰鬥澡,八點五十分,合眼躺到了床上。
憑他經驗,除了互換那次,他都是睡着後才穿去師祖那邊“串門”的,所以他希望自己趕快睡着。
但睡眠這個東西素來叛逆,人越想它時它就越不來。
蘇煜翻來覆去折騰到九點,一氣之下吞了片安眠藥,然後咣當睡到了大天亮。
醒來時他老大不開心,顧子堯都瞧出他有起床氣,洗漱完小心翼翼拎包去上學。
蘇煜看着司機把他接走,蔫頭蔫腦走進洗手間,擡眼照鏡子的一霎,時空陡然移轉。
他出現在了1998年明康醫院前的街道上。
2025年,這條街道被拓寬,北側的一條店鋪全被拆除,包進了擴建的明康醫科大學主校區,整齊是整齊了,但也清清冷冷。
如今這裡卻還熱鬧着,騎車的、步行的,上班族、學生、醫院的員工、病人家屬擁擠在早餐店和各種攤位前,偶爾還可見穿藍白條病号服的病人,自己溜出來買早餐。
看到病号服,蘇煜想到了梁樂,從穿越的迷蒙中漸漸清醒。
還能換?也好。
老師的事,他可以自己盯着。
蘇煜想着,在路邊買了早餐,大步往醫院走去。
剛一走進院區就碰到石峥嵘,對方看見他很詫異:“老師,您今天早上不是有課嗎?”
有……什麼課?
蘇煜懵了懵。
石峥嵘看出來他忘了。
不得了,老師最近這是怎麼了?石峥嵘想着,已經把自行車調了頭:“老師,您騎我車過去吧?”
蘇煜不肯,他頂着石峥嵘怪異不解的眼神坐上了他的後車架:“你送我過去。”
——他不知道教室在哪兒。
找到教室隻是第一步。“我該講什麼了?”他問。
石峥嵘車把微晃:“老師,您教案是自己準備的,我不清楚。”
後座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聽着是老師從公文包裡拿出教案。
石峥嵘用力蹬着車,忍了一晌,還是忍不住:“老師,聽說老年癡呆症不是老年人的專利,年輕人也有得的。”
後座怪安靜,隻聽到“嘩啦”翻紙的聲音。
“老師,您怎麼看?”石峥嵘又問。
“我看你可以放心,你得了我也得不上。”蘇煜說着,捏起一張夾在教案中的字條,字迹遒勁,看來是師祖手書:
“考慮近日穿梭規律,你我明日可能互換,我周五上午有兩節課,8點-10點,明康醫科大正德樓302教室,教案已備,若無經驗或不想上,可改當堂測驗或分組讨論,題目已備。”
什麼叫“若無經驗或不想上”?瞧不起誰呢?
蘇煜想着,走進石峥嵘指給他的階梯教室,看着烏泱泱一片人頭,吞了吞唾沫:“今天搞個測試。”
*
隐約傳來的哀嚎聲中,石峥嵘轉過自行車,滿身是勁,“蹬蹬蹬”又騎回醫院。
回到辦公室他看見梁樂正扶着輸液架,在辦公區走廊瞎晃蕩。
“怎麼了梁樂,你找誰?”石峥嵘問。
梁樂不是他的病人,不歸他管,但這正值青春期的孩子“為愛上樹”在全科都出了名,大家都怕他再有個異動。
梁樂看出這醫生看自己的眼神帶着警惕,他很憋屈,但懶得跟不相幹的人解釋。
他是來找“陸回舟”的。
老楊替他說了他是出去打電話,可沒什麼人信,别人梁樂懶得解釋,卻偏偏不想讓那人誤會他。
他上樹才不是因為失戀,他真是想出去打個電話。
這電話不是打給别人,是打給他爸。他想問問清楚,他爸是不是不想給他捐腎,所以跑了,不捐就不捐,沒什麼大不了的,坦白告訴他,他也就不在醫院幹耗着了。
趁還能活,潇灑兩天去。
“我不找誰。”陸回舟不在辦公室,梁樂早看過了。他不想跟石峥嵘多說,也不想被追着盤問,拖着輸液架子,又回了病房。
回去也沒老實躺下,隔不多久,又出來看一眼。
半上午時,他終于聽見“陸回舟”回來了。
但有人當先進了他的辦公室,梁樂隻好在外面等。
因為是“重點照顧對象”,怕被護士看見盤問,他幹脆躲進離陸回舟辦公室不遠的洗手間。
洗手間空地處站了兩個人,其中一個肩上背着黑色手提包,看見他,眼神先是警惕,又似乎因為他是個孩子,重新放松下來。
梁樂下意識覺得他們不對勁,但他沒露聲色,進了一個廁所隔間。
隔着門,他聽見外頭兩個人的說話聲:
“主任辦公室,就咱們斜對面那間,沒錯。”
“現在去還是等等?”
“等等,多幾個家屬鬧的時候再進去。”
“鏡頭蓋先取了,你可别鬧上回那岔子。”
“哪兒能,這回肯定好好拍。”
“别好好拍,把人拍醜惡點,客戶要求。”
“這怕難,老葛你沒看照片嗎,那醫生賊他媽帥……”
梁樂聽到這兒,聳起眉頭,眼中冒出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