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外科醫生,任何時候,都不要拿手發洩。”
“我沒有您這麼冷靜!”蘇煜擡胳膊甩開陸回舟,但他在原地站着喘着粗氣,到底沒有再做出砸牆之類的舉動。
陸回舟沒說什麼,隻看了眼時間。
“如果沒有意外,我們明晚才能換回來,”他說,“明天早上你跟保衛室丁主任聯系,電話我通訊錄裡有,請他加強巡視,不要放可疑的人進病區。”
“丁主任欠我人情,這點忙他會幫,至少可以保證病區不出亂子。其他的,等我回去再做處理。”
“知道了。”蘇煜憋着氣答。
他的虛影開始閃爍,這回,他确實該走了。
他看出陸回舟還要說話,但他不想聽,他背過身,幾乎是急迫地走進那個看不見的漩渦,消散而去。
随着他離開,剛安靜不久的元寶,忽然又“汪汪汪”朝空氣叫起來。
“噓。”陸回舟從虛空處收回視線,用蘇煜剛才教的辦法安撫住它,看向依然亮着的電腦屏幕,雙眸深沉如墨,思索計算着什麼……
*
2025年的第二天是周六,陸回舟看過蘇煜的排班表,知道他依然要上班。
到了辦公室他沒有像之前一樣立刻打開電腦,而是低頭擺弄着手機,不知在忙什麼。
“蘇哥,剛25床家屬找您。”同事提醒。
25床,陸回舟昨天新接的病人。
陸回舟收起手機,走去病房,正要開口說什麼,又忽然收住。
25号病床上躺着兩個男人,抱在一起,正頭碰頭親昵說話,其中一個,還親了下另一個的額頭。
陸回舟移開視線,轉身準備離開,但病床上的陳墨已經看見他。
“蘇醫生,早。”陳墨坐起來些,很自然地同陸回舟打招呼。
“早。”對方如此鎮定,陸回舟隻好留步,“找我什麼事?”
“手術的事。”陳墨拍了下身邊的男友,“蘇醫生,介紹下,我男朋友韓京,我的情況您可以跟他商量。”
“您好,蘇醫生。”那位韓京站起來,小麥色皮膚,四肢很發達,面色很憨厚,“昨天我有事沒來,今天想找您了解下情況。”
“還是讓家屬來一起了解比較好,手術需要簽字。”陸回舟刻意強調了“簽字”。
“我男朋友是不是不能簽?”陳墨皺起眉。
“是。”陸回舟簡明扼要答。
“媽的……”陳墨低聲罵。
“沒事,别氣,總要通知你爸的,”韓京撈過陳默的手低聲安撫,又向陸回舟道歉,“醫生您别誤會,陳墨不是針對您。”
“我明白。”陸回舟不需要他多解釋,“我十一點到下午兩點在辦公室,家屬如果今天能來,這個時間段可以來辦公室找我。”
他說着,看了眼兩人交握的手,轉身離開。
“哥你發什麼呆?”周從雲急匆匆趕路,險跟站走廊上出神的陸回舟撞到一塊,但他等不及陸回舟回答他問題,抱怨一聲,匆忙往前,“我要倒黴了哥,17床那個挑剔的女兒來了,說她爸腳上長了個包,咱們沒給處理,正鬧呢。”
“什麼包?”陸回舟問。
“一小血泡,據大爺自己說,可能是抓癢撓破了,成了這樣。不是我們不給處理,他之前也沒跟我們說啊。”
周從雲很冤:他這住院總一天天都處理什麼破事。
他抱怨完,還是認命朝病房走,意外的是,遇到這種人能跑多遠跑多遠的“蘇哥”,竟然破天荒跟上他,還先他一步進了病房。
“你好。”走進病房,陸回舟先跟那位中年女家屬打了聲招呼,家屬本來挂着臉,和他沉靜的眼神對上,不知怎麼的,就沒出聲。
陸回舟問了兩句病人狀态,走向床尾,取得病人和家屬同意,掀開病人腳上的被子。
老人腳掌上确實有個綠豆大的小血泡。
“拿消毒液來。”陸回舟吩咐周從雲。
不是,這麼小的泡,還真要處理啊?周從雲看他一眼,招手讓推着小車的護士進來。
“血泡不大,可挑可不挑,老先生在用激素,如果挑了,護理不當,反而容易感染,我們先做消毒處理,您看是否可行?”陸回舟詢問家屬。
怪,剛才認死理的挑剔家屬這會兒随順又知理:“行,您看着弄。”
陸回舟就拿棉簽蘸了碘伏,在周從雲反應過來之前,已經當真給病人腳掌消了個毒。
“謝謝你啊,醫生。”那挑剔女兒道謝,“是我小題大做了點兒,主要是我們不懂,不放心。”
“可以理解。”陸回舟心平氣和答,又看向年邁的病人,“老先生有任何不适随時找醫護提,不用不好意思,小毛病也可能反映大問題。”
“對,我就是這個意思!”家屬立刻附和,挑剔和刻薄勁兒徹底沒了,和和氣氣把他們送出去。
“謝了,哥。”走廊上,周從雲跟陸回舟道謝,又湊近他小聲問,“哥你又上啥培訓班了?”
“什麼?”陸回舟掃向周從雲。
“就,情商大飛躍啊。”周從雲磕巴道。
蘇哥的眼神莫名讓他陌生又緊張,還有,剛剛蘇哥那種安如磐石、讓病人和家屬不自覺靜下來的氣度,他隻在極少數前輩大佬身上見到過。
必然是報過什麼情商速成班了!
“和氣迎人,則乖戾滅。道理很簡單,不需要報班。”陸回舟慣性教學。
“什麼滅?”周從雲一頭霧水,陸回舟卻沒答,他看向走廊盡頭,眼神忽然冷下來。
周從雲順着他目光看去,心裡咯噔一聲:那倆老的怎麼又來了!
“陰魂不散!”他低嚷一句,去扯陸回舟袖子,把他拉往樓道,“哥,你先避下,我叫保安。”
“不用。”陸回舟沒見用力就掙開他,“幫我個忙。”
“什麼忙,哥你說。”
陸回舟聲音平靜:“叫他們過來,說我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