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回舟在偏僻的樓道裡“會見”了茂茂的爺奶。
周從雲關上樓道門,驚疑又後悔守着。怎麼就真給他叫過來了呢?
說起來,那一瞬蘇哥一點兒也不像蘇哥,他下意識就聽了話。
可蘇哥到底想幹嘛?他可别沖動惹出大麻煩來。
周從雲正擔驚受怕,門後就傳來那個老太婆一連串的謾罵,髒得周從雲立刻鐵青住臉,忍不住要推門進去,手按在門上一瞬,卻終于聽見他蘇哥的聲音:“這個你們認識嗎?”
謾罵聲奇怪地停住了。
蘇哥給他們看了什麼?
很簡單,陸回舟給他們看的是一個快手号。
“我孤陋寡聞,才接觸這些,聽說這個人在你們當地很火,人人都看他發布的視頻。”
“那又咋着?”很少張口的茂茂爺爺,從手機上挪開視線,陰沉沉看了眼陸回舟。
“我想他會歡迎這樣一條素材,為了喝酒和打牌,他的一對同鄉,竟克扣癌症孫子的營養費,苛待孩子,把高燒的孩子放在家裡從早到晚不管不問。”
“誰不管不問?”老婆子像被戳了痛腳,“做飯給他吃了,是他挑食!”
“你污蔑人,犯法。”老頭兒倒是不跳腳,還是陰沉沉的。
“你們知道法是好事。”陸回舟不疾不徐,“放心,我隻是請這位主播講個故事,不存在污蔑誰。”
“講屁的故事!”老婆子急了,看向老頭兒,他們本來就是在家受左鄰右舍指點,待不住才三天兩頭出來,要是真傳出去了,十裡八鄉都知道說的是他倆,她怕能給人說道死。
“歸根到底,還是你們醫院的錯,花那麼多錢做了手術,我們沒文化,不懂醫,當然以為孩兒好了。”老頭兒冷漠地說,聽起來竟還很有他的一番道理。
陸回舟不與這種人辯理:“你們的兒子走運,有個穩當工作,不過,假如他的老闆知道他為了這份工作兢兢業業,離家二十裡都舍不得回家看望一下虛弱的兒子,不知會不會深感自責,不敢再用這樣深明大義的人。”
“不知道他丢了工作,以他的性子,是願跟你們喝酒打牌混吃等死,還是願意辛苦勞作奉養你們終老?”
“你——我掐死你!”又一陣難以入耳的謾罵,周從雲怕他蘇哥吃虧,顧不上那麼多,一把推開了門。
然後他愣住了。老太婆叫得厲害,卻被蘇哥冷着臉,一隻手牢牢按在牆角。
周從雲吓了一跳:好一個“和氣迎人”!
他立刻扭頭把門關緊,又急忙去看周遭有沒有攝像頭。
沒有,那地兒是個死角。
“行了。”老頭兒看着陸回舟冷漠至極的眼神,站遠了些,“這事到這兒就了了,我們就為把事情鬧個明白,醫院也給我們解釋了,律師也給我們來信了,我們也大體明白了,以後就不來了。”
“老頭子?”罵得起勁的老太婆,頃刻就收了聲,困惑似的看向自己老伴。
陸回舟松了她,她立刻走近老伴,聽老頭兒在她耳邊嘀咕兩句,帶着戒懼翻陸回舟一眼:“走就走!”
說着就要下樓。
陸回舟略過她,等老頭兒也要下樓時,靜靜開口:“你們确實沒文化,不懂醫。”
“咋個意思?”老頭兒挑起三角眼。
“意思是,你臉色發黃,眼底也黃,酒看來的确沒少喝,雖然晚了,還是建議你去看看。”
陸回舟聲音平靜,眼神卻極幽冷,在昏暗的樓道裡,如兩道利劍鎖定老頭兒,老頭兒忽然不寒而栗。
“不過這病要治恐怕是個無底洞。”陸回舟語氣一轉,看向老太婆,“大醫院貴,還是回本地看吧,總要留些底子養老。”
老太婆莫名攥緊了自己褲袋裡的錢包。
老頭兒卻沒注意,他又怒又怕瞪了陸回舟一眼,腳步有些虛浮下了樓梯。
還沒下一層,就傳來兩人争執:“回什麼家,就在這兒給老子看!”
周從雲咧了下嘴角。
但是看一眼陸回舟并不喜悅的神色,他不由也把笑收起來。“哥,你說那事兒是真的?”
茂茂,真被那倆老東西放着不管?周從雲想問,又及時收住,擔心看向“蘇煜”。
茂茂是師哥的禁忌,提了他怕師哥心裡難受。知道茂茂出事時,師哥因為車禍還在住院,那天周從雲正好去看他,清楚記得他聽見噩耗時的模樣:先是茫然,然後是血色全褪的臉。
周從雲知道,師哥看着大大咧咧,其實特别重感情,他又好強,有心事總藏着——雖然他藏不嚴,狗都看得出喜怒,但他不願說,總憋着,就很讓人擔心他憋出毛病。
“哥,這事兒過去了,别想了。”周從雲輕聲說。
“嗯。”陸回舟點頭。
周從雲安慰錯了人。
深沉看了眼樓梯,陸回舟打開防火門,又平靜合上,把陰暗的樓道牢牢鎖在光明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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