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4月25日
【時差倒過來了嗎?】
2024年7月25日
【應該沒有吧。】
連着好幾天,蘇熠都在餐廳等着葉星出現。一邊喝着船上有些劣質的咖啡,一邊琢磨着怎麼回答她那些千奇百怪的問題。
“回答你這麼多問題,就給一個簽名嗎?”蘇熠半開玩笑地說。明天就要下船了,他甚至還沒有要到葉星的聯系方式。
“那出續集了,再給你簽一個。”葉星輕描淡寫地回答。
“真的要出了嗎?還是先連載嗎?”
葉星搖了搖頭,以她目前的狀态,承受不住連載期的壓力。“算了,給你講個八卦吧。”葉星端起咖啡杯,笑容淡淡的。
蘇熠隐隐有些不安,總覺得她的語氣不太對勁。
“這本書的版權有點問題,所以才拖了一年沒有再版。續集也會受影響。”她眼底的光暗了下去。
蘇熠聽得心頭一緊,正猶豫着要不要追問,可又覺得版權糾紛這類事情太過私密,貿然開口顯得唐突。
可葉星自己說了下去,聲音很輕,卻像德雷克海峽的巨浪,冷不防拍在蘇熠心頭,掀起一陣暈眩。
“我剛打完離婚官司。我前夫覺得這本小說屬于婚内财産,不管是再版還是出續集都算,還有其他衍生産品。”葉星笑了笑,帶着點無奈和自嘲,像是在講别人的故事,連語氣都透着疏離。
蘇熠的心跳微不可察地亂了一拍。
“官司打了一年,續集也就一直沒有寫下去。”葉星抿了一口咖啡,垂下眼簾,“這本書在網上連載的時候,我們還沒結婚,但後來出版時,做了大幅修改,那部分修改,确實是在婚内完成的。”
“反正舉證挺麻煩的。兩個月前才辦完離婚手續。”
蘇熠聽着,胸口像被什麼鈍物狠狠砸了一下,隐隐作痛。他原本以為,葉星隻是個二十出頭的女孩,剛從大學畢業,帶着一腔孤勇和奇思妙想跑來南極。可她說的那些話,像是一道冷風,直往人心底鑽。
什麼樣的婚姻,連小說創作都要舉證?什麼樣的人,舍得讓她經曆這些?她跟對方打了一年的官司,隻是為了證明一部作品是她獨立創作的嗎?難以想象,那是一段怎樣的拉鋸戰。她是精疲力竭,才将自己流放到這極寒之地嗎?
蘇熠險些從椅子上跌下去。葉星饒有興緻地看着他,眼神裡透着一絲揶揄。這是她刻意保持距離感的方式。
“怎麼樣?”她眉眼彎彎,“這個八卦,分量夠不夠?”
她說得輕巧,像是在開玩笑,可蘇熠卻一點都笑不出來。葉星當然知道蘇熠在震驚什麼。
哪有什麼科考隊員,會舍棄科考站的直升機調度,非要跟着遊客的郵輪颠簸離開南極?還一天找她三次,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瞎聊。
她見過太多人,帶着好奇和新鮮感靠近她。顧謹當初也是這樣。
人與人的相遇,一開始總是熱烈的。人們總會把自己的期待,投射到對方那尚且神秘的部分上。
有句廣為流傳的話:“兩個人相遇時,其實有六個人在場:自己眼中的自己,自己眼中的對方,對方眼中的自己,對方眼中的對方,真實的自己,真實的對方。”
葉星不是他們想象中的樣子。她并沒有看上去那麼可愛,也從來都不溫順。她情緒化、偏執、犀利,有時候像一座封閉的孤島,難以靠近,無法溝通。偶爾,她也會疑惑——對方眼中的自己,是她期待成為的模樣嗎?
她終究還是一團亂麻,濕漉漉的那種,誰碰了,誰倒黴。
蘇熠是真的很好,好得有些不真實。
年紀輕輕就成了MIT的天文學博士,研究方向走在學科最前沿,參與國際合作項目,站在領域的尖端。可他身上沒有半分傲氣,也沒有“天才”常見的冷漠和疏離。他關心宇宙,也關心身邊的個體。他說話溫文爾雅,不刻意讨好,也不過分展示自己,分寸感拿捏得恰到好處。
這樣的人,實在是不該喜歡她。
葉星已經離過一次婚。她知道,人與人之間的相遇,總是帶着厚厚的濾鏡。她不能什麼都不說,就這樣心安理得地享受蘇熠溫暖的光,假裝她也很期待。那是自欺欺人。
所以,她選擇把話挑明了。
可蘇熠什麼都沒說。他的眼神平靜而專注,沒有退縮,甚至連驚訝都談不上。
葉星被這種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心底隐隐有一絲焦躁。她偏過頭去,望着窗外起伏的海浪,想把這場談話随手抛進大洋深處,不再繼續。
“所以你現在單身嗎?”
“我離婚了。”葉星轉過頭,眼裡透着幾分訝異。
蘇熠點了點頭,又重複了一遍:“我知道,所以你現在單身嗎?”
葉星皺起眉,放下咖啡杯:“我說,我離婚了。”
葉星簡直被氣笑了。可蘇熠也笑了。他笑起來可真好看,像南極的日出那樣清澈明亮。
可葉星的情緒,像德雷克海峽的巨浪,翻湧不定。沒有人能在這樣的風暴裡站穩腳跟,包括她自己。
她狠心斷聯三個月,以為這場情感拉扯早已歸零,她的人生軌道不會再受外力偏移。可他卻還是闖了進來,站在風暴的中心,固執地施加引力,執拗地要撼動她的軌迹。
葉星盯着他的背影,看着他彎腰收拾她情緒發洩後的狼藉,心底湧上一絲荒誕的錯覺——他是真的存在嗎?
沒有人能做到的吧?沒有人會在這樣的混亂裡留在她身邊,一點點收拾被她撕裂的世界。
她剛起身,想去收拾廚房。蘇熠的動作很快,地面上的玻璃碎片已經清理得七七八八。他正彎腰用抹布擦着地面。
聽到她的動靜,蘇熠回頭,沖她笑了笑。
“先别過來。這還有玻璃渣,你光着腳,别踩到了。”
葉星無奈地笑了笑,索性又坐回沙發上,啃起炸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