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紙袋封口,遞給顧謹:“趁熱回去吧,心涼了可就不好辦了。”
霍昕起身給她鼓掌。
“謝謝。”顧謹拎着袋子冒雨往回跑。
他挑了她最喜歡的兩隻 Royal Albert,準備煮咖啡。剛出爐的面包還冒着熱氣,他抹上黃油,擺進她用慣的金邊托盤裡。
葉星的這隻摩卡壺,是他們在意大利一個集市上買的。她一眼看中,不肯講價,執意要帶走。
它的脾氣跟葉星一樣古怪。水得多加一點,火候要剛剛好,出液三秒就立刻端起,差一秒就會焦苦。
他不止一次提議把它供起來,買個新的。可葉星偏不,說它好看,也好聽。
後來他從那個家搬走,找了好些地方,始終找不到一模一樣的。也試着買過幾隻,更新的型号、能進洗碗機、能上電磁爐,都很好用。
但其實他并不想找一隻好用的摩卡壺,他想找一隻脾氣古怪的。
摩卡壺吱吱作響,她從前最愛聽了。但她蜷在沙發上,沒有回頭。下雨的時候,她總不愛說話。
“想喝哪個?”他将兩杯咖啡端她面前。
葉星坐起來,往旁邊挪了挪,給他讓出一個位置。她靠進他懷裡,各嘗了一口:“你加了黃油?”
“給,”他将她偏好的那杯遞給她,“黃油星星。”
葉星咬着面包,看着山坡上的風雨,沒有再說話。
“星星。”
“嗯?”
“你不高興。”
“沒有啊。”
他擡手捧起她的臉。她唇上還沾着一點奶泡和面包屑。他俯身吻了一下。
葉星皺眉,伸手推了他。他捂着她冰涼的耳朵,又吻了一口。
手裡的咖啡杯被他接過,磕磕碰碰地放到茶幾上。他一口一口地吻她。她由着他,沒有回應。
“還說沒有。”他貼着她的唇,嘗到一絲苦澀。
“為什麼我一提他,你就不高興?”他還是要問,“他沒做好的事,讓我來做,好嗎?”
“跟他無關,也跟你無關。”她眼睛有些無神,聲音輕飄飄的。
“嗯?”
“就好像,我身上有道很深很長的疤,我接受它的存在,但我不會想再挨一刀。”
她撲進他懷裡,緊緊摟着他:“我怕我以同樣的方式失去你。我害怕。”
他一陣心痛。如果她遇到的不是他了,是不是就打算那麼憋着,委屈自己?
“那你跟我鬧。”
他的星星,不能受一點委屈,連她自己都不可以委屈她。
葉星擡起頭,眼睛有些發紅,怔怔地看着他。
“不要給我台階下,我陪你鬧。”
“我知道你很難受。不要把我排斥在外。如果你是一場風暴,那就把我卷進去。讓我感受一下,你正在經曆什麼。”
他知道,她心裡最深的那根刺,就是他的那句話——“你就是風暴中心”。他現在恨不得把自己撕碎,去為她遮風擋雨。
“我願意的。”他貼着她的額頭,“我很愛你。”
她聽見了。
她感到一股暖流包裹着她。她被捧在掌心,聽不見風雨作響,看不見灰蒙蒙的天。他小鹿般澄澈的眼睛裡,隻有她。
她捧着他的臉,觸碰他的耳廓、眉峰、鼻梁……然後一點一點吻他。被愛這件事,她從未如此确信。
他沒有回應她的吻,隻是靜靜看着她,由她一點點靠近。
她總像一隻小動物,膽小得很,想觸碰卻又遲疑。她要嗅一嗅,碰一碰。她要感受他的存在。
他也曾以為她病了,希望她好起來,做一個情緒穩定的大人。可那不是她。
她敏感脆弱,生來就是要去感受這個世界的。而他是一個無聊透頂的人,像是比她少了一半神經元。沒有她,他的人生隻剩吃喝拉撒,循環往複。
何其幸運,他能在她身邊擁有一席之地,得以看見她眼中的世界。她明亮、失序,在他的黑夜裡熠熠生輝。
直到她笑出聲,他才像被喚醒似的,摟住她軟軟的腰,将她攬到懷裡。
“确定了嗎?我是不是真的?”
“你沒刮胡子!”
窗外風雨不停,世界像一個巨大的沙漏。他從她的過去,一點一點流向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