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5月21日
【下雨天,你會想做什麼?】
2024年8月16日
【幫你刮胡子】
他們的相遇和第一次都是在這樣的雨天。
那一年他們二十歲。
他想好好讀書,做個善良謙遜的人。沒有人給他指路,他就自己翻論壇、查資料,一點點拼湊出“正确”的人生路徑。選學校、選專業、找工作,每一步都穩妥、理性,從不左顧右盼。
他以為這就是生活的全部了,直到遇見葉星。
那天晚上十點多,外面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他坐在校門口的麥當勞裡敲代碼,準備通宵趕一場比賽。
有個女孩抱着一大堆模型材料沖進來,風風火火,一副快要崩潰的樣子。她在他旁邊的桌子上攤開工具,開始搭模型,嘴裡念念有詞,時不時罵上幾句。
起初他嫌她吵,戴上耳機繼續敲代碼。可沒一會兒他就悄悄摘下一隻耳機,想聽她到底在說什麼。
淩晨四點,他終于敲完最後一行代碼,運行順利,準備靠在椅子上眯一會兒。可她那邊忽然傳來壓抑的啜泣聲。
他側頭看去,女孩低着頭,一邊抹眼淚一邊還在拼模型,嘴裡斷斷續續地嘟囔:“怎麼又粘不上……煩死了……”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起身走過去,給她遞了紙巾。
“謝謝。我是不是吵到你了?對不起......”她接過紙巾,哭得更兇了
那是他第一次主動和陌生女孩說話。他手足無措,像系統崩潰了一樣,整個人卡在那裡,無法運行。
“你、你别哭啊……我幫你做,我……我幫你做……”他慌慌張張地蹲下來,語無倫次地安慰着,卻完全不知道從哪句話開始才算得體。
她一邊抽噎,一邊繼續擺弄那些材料,帶着點鼻音斷斷續續地說:“宿舍進貓了……我的模型被它尿了……我明天就要交作業了……”
她抹了把眼淚,臉上髒兮兮的,手上沾滿了膠水和灰塵。
“那貓特别可愛……我還想養它來着……可我沒錢了……材料真的好貴……”她一邊說一邊塗膠水,眼淚一滴滴落在桌子。
他原本是想安慰她,卻沒忍住笑出聲。她太可愛了,像小貓一樣。
“你笑我?”她瞪着一雙紅紅的眼睛看他。
“我笑貓……”他說。
他一點也不困了,幫她切材料、塗膠水、按壓定型。亮時,他陪她一起把模型送到教學樓。
雨還在下,他抱着她的建築模型,她撐着一把紅色的雨傘。
她個子不高,差不多到他肩膀。小小的雨傘撐起來都沒他肩寬,總是頂到他的頭。他打趣說:“你這雨傘像帽子。”
後來他幾乎每天都跑去那棟教學樓自習。葉星起初還以為他宿舍就在附近,直到他某次說漏嘴,她才知道,他住在另一個校區。
他猶豫着找個什麼借口,比如說這邊有課。葉星卻忽然挽住他的胳膊,仰頭問他:“你是不是喜歡我呀?”
她的眼睛亮亮的。他晦暗的生命,好像也被點亮了。
後來他之所以同意離婚,是因為他發現,她不那麼興高采烈了。如果他的離開能讓她重新快樂,那他就走。可并不是。
葉星一天冒出好幾個天馬行空的念頭。今天想種樹,明天想逃課去西藏。她有時說完就忘,他卻得絞盡腦汁去琢磨到底哪句是認真的。琢磨着琢磨着,他就得出了一個最穩妥的應對策略:先賺錢再說。
顧謹開始陸續參與各種項目。他的生活很簡單:葉星、代碼。機緣巧合之下他做的一個程序賣了專利,賺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當時的他對未來充滿希望,笃信自己能給她最好的生活。
拿到第一筆錢的時候,他問她想要什麼。葉星說,想去旅遊。他看着她亮亮的眼睛,覺得自己這一生想做的事,好像就這麼清楚了。
他們都沒有出過遠門。顧謹選了好幾個地方,葉星說去雲南。于是他做了很久的攻略,設計出最流暢的路線,訂了最好的酒店。後來每一次旅行,也幾乎都是由他一手安排。
葉星喜歡驚喜,顧謹便連目的地的照片都不讓她看。甚至後來連目的地都保密,葉星有時到了機場才知道要去哪兒。
她走到哪兒都哇哇叫。顧謹是個很無趣的人,風景再美,也隻會說一句“真美”。但他喜歡看她哇哇叫,喜歡她眼睛亮亮的,喜歡聽她說一些他其實并不完全能理解的話。比如,她總說他像烤面包,有時又說他像個菠蘿。
他覺得她像另一種動物,擁有與他截然不同的感官系統。她眼裡的世界,比他多出許多維度,有趣極了。
後來他常常想,她或許就是不喜歡他的無聊。蘇熠就是跟她一樣有趣的人,沉默寡言但會為了愛奔赴星辰大海。
那天他們到酒店的時候,全身都濕透了。葉星洗完澡就趴在床上看雨,皮膚上還有些水汽。
他躺在她身邊,看着她的側臉。許是被他的目光觸碰到了,她的睫毛顫了顫。他的呼吸變得有些粗重,她似乎也無心觀雨了。
他仔仔細細地看着她的臉。有時候他也弄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這麼喜歡她。
他怕沖動,讨厭失序,不喜歡一切喧鬧的事。可葉星是他想規避的一切的集合體。他經常被她吵得腦子嗡嗡響,但還是每天都想見到她。
他一向不允許計劃之外的事發生。這趟旅行前,他設想過很多次會不會發生點什麼。他甚至買了裝備,又覺得太龌龊,丢了。又買,又丢。最終,他還是買了。
她軟軟地靠過來,像一隻小貓,扒着他的胸膛蹭來蹭去。他聽見胸腔裡那顆心髒,被她一下一下地撥快了節奏。
“星星……”他喉嚨發緊。
“嗯?”她仰頭看他。
她澄澈的目光裡滿滿都是藏不住的歡喜,像一束光,照見了他所有羞于啟齒的欲念。他羞愧得不敢與她對視,隻得低下頭,将臉埋進她的頸窩。
她驚呼一聲,他便立刻停住動作。像被鈍器敲中神經,他腦中“嗡”地一聲炸開。他撐着身體,手臂僵硬地支在她身側,小心地拉開一點距離,維持一個勉強不算越界的距離。
他怕吓到她,更怕自己控制不住。可她在他懷裡,不閃不避,就那樣看着他。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屋内心跳聲清晰得像雷鳴。
“你的胡子……紮到我了。”她軟乎乎地說。
他喉嚨發緊:“那我刮了胡子……就可以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