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阒靜到滿座嘩然隻一瞬。
法器認主,不好強求,也不可強求,那位魁首也隻好怏怏作罷。就這樣,丹青成了黎攸的佩劍。
黎攸本以為這般厲害的有靈法器,多半淩厲高傲,可這丹青跟了她後呢,不但沒有不理她,嫌棄她是個靈根盡廢之人,反而日日像個熟飯粒一樣黏着她,偶爾還要向她讨些誇贊和撫摸,偶爾遇到它不喜做的事情,還要黎攸哄上個大半天才肯妥協。有時就連睡覺時,這冰涼涼的鐵疙瘩也非要和她鑽一個被窩,這夏日還好,冬天的時候,好幾次當真差點給她送走……
黎攸俯身,擡手撫了撫丹青,而後壓低了嗓音問它,道:“這裡發生什麼奇怪的事情了麼?”
丹青先是一愣,而後搖了搖劍柄。
這裡一切如常,可外面卻是洪水翻湧,衆人失蹤,這……合理嗎?
黎攸沖荼月白一攤手,本想向他傳遞個無事發生的信息,但他卻是低頭瞥了一眼地上的绯劍丹青,向黎攸做了一個“他明白了”的表情。
末了,二人視線又是一個相撞,他們具都明白了對方心中所想:先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在弄明白這“魔”是何人,以及他的目的是什麼前都不要打草驚蛇。
此時的鴉青又舉着隻糖畫,揮舞着兩隻小手,喜笑顔開的跑向黎攸,就在他要撞上黎攸紫紗裙擺的前一瞬,荼月白拽着領子毫不留情地将他提了起來,而後像是甩垃圾一樣将他甩到了一邊。
惡妖少年眸色深沉地盯了一眼在遠處燭下專注刻着石雕,對他們的到來渾不在意的滕黃,對癟嘴欲哭的鴉青道:“給你兩個選擇,一個是去找你那滕黃爺爺玩,一個呢則是留在此處與我玩,”
見小鴉青睜着一雙大眼,可憐巴巴地将頭朝向黎攸,惡妖少年身子一側,擋住了他的視線,惡劣補充道:“沒有第三個選項。”
聞聲,鴉青立馬耷拉了眼睛,扁了小嘴,将哭不哭地跑遠了。
黎攸忍俊不禁,擡眸時視線又和惡妖少年撞在了一起。
仝淺栗在一旁早已忍不住,招風耳一動一動地道:“你們倆在這眉來眼去的是幾個意思!我是為了捉魔才和你們湊在一起的,可你們呢,白白浪費我一整天,我都快被這幫叽叽喳喳的小崽子吵破頭了!”
黎攸見他這般輕易便将“捉魔”二字脫口而出,連忙将他拉到了院子角落處,她揉了揉太陽穴,有些疲倦地将他們這一整日的所見所聞和仝淺栗描述了一遍。
仝淺栗聽完,正當他又準備爆出一聲驚叫怒吼時,噤聲符适時從黎攸的乾坤繡袋中飛出,荼月白默契施術,那符“嗖”的一下便貼在了仝淺栗的背上。
下一瞬,就見仝淺栗兀自張大着嘴巴,一張臉連帶着一雙招風耳朵漲得通紅都發不出一絲一毫的聲音,隻得用眼憤怒斜睨着黎攸。
黎攸見他如此表情也不惱,隻是拍了拍他的肩道:“既然現在師兄與凡人無異,那這捉魔一事也便不用師兄費心了,你隻要尋個安靜地方待着便好。”
*
待到黎攸和荼月白帶着仝淺栗從那角落出來時,整個院落漆黑無聲,借着微弱月光可見半赤的幹枯楓葉被風帶起,又撞在了院中的石階之上,在一片死寂的院落中發出“咔咔”的刺耳摩擦聲。
偌大的空地已然不見孩童們玩具的半點影子,而不遠處的窗中也不見那個身形佝偻,手執刻刀的身影。
整個院中,甚至不見半點光亮,楓漁鎮的最後一絲火光也消弭了。
三人站在院中默然環顧四周,末了,仝淺栗伸手指向不遠處幾間半支着木窗的廂房,自喉間發出悶悶的“嗚嗚”聲,似是有什麼信息要向他們傳達,黎攸見狀,擡手為其解了噤聲符。
黃符落,于空氣中燃盡,仝淺栗深吸一口氣,一副好不容易解脫的模樣。此時的他也長了教訓,再度開口之時,有意壓低了聲音,道:“小崽子們去睡覺了。”
黎攸不禁一陣訝異,眨巴着一雙鹿眼,道:“你如何知道?”
仝淺栗斜眸瞧她,而後又将目光落在了他方才手指的地方:“不是,黎攸你瞎了?”
黎攸走上前去,荼月白緊随其後,待到他們行至那木窗前,惡妖少年腕骨一轉,他的指尖旋即便多了一根頂端燃銀火的瑩白細針,銀白的光亮登時照亮了偌大的房間。
稱其為“房間”或許也不太對,這原本隻是個廳堂,不過在地闆上淺淺鋪了些被褥便成了可供數十孩子睡覺的地方。
借着荼月白手中的光亮,黎攸在衆多孩童中一眼便尋得了鴉青的身影,不是因為黎攸熟悉他,而是因為他那樣子太過明顯,數十個孩童具都睡得東倒西歪,有的腿搭在了被子上,有的歪歪扭扭趴着睡,有的則直接蜷縮成了一團,唯有雞窩頭的小鴉青,老老實實地平躺着,雙臂交疊搭在腹部,睡得格外規矩闆正。
此時,一個慵懶的聲音傳來:“梧傷族人,夜視力一絕。”
黎攸聞聲不禁點了頭,怪不得仝淺栗在如此黑暗的情況下,隔這麼遠都能看到這邊的情況。
黎攸的神情和動作都落在了仝淺栗的眼中,他又是一個沒壓住聲音,驚道:“黎攸!你别告訴我你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