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擡眸,绯劍劍尖停在了距離一位陌生女子胸口半寸的地方,而劍身已然被仝淺栗握在了掌心,鮮紅血液滴答而下。
黎攸怔愣在了原地。
而仝淺栗似是感受不到疼痛似的,将丹青往地上随意一甩,登時怒吼出聲:“黎攸,你他媽要做什麼!?”
劍柄朝向仝淺栗,而後又轉向黎攸,绯劍一副做錯了事般的模樣,黎攸不由出聲安慰它道:“無妨,他皮厚,流那麼點血也死不了。”
仝淺栗仿若未聞,焦急執起陌生女子的雙手,左看右看,道:“師父師父!您沒有傷到吧。”他的聲音柔和似水,和方才判若二人。
黎攸驚異出聲:“師父?”
她就是仝淺栗口中的那位師父,瑩缟羽?
黎攸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她比自己要高上些許,但卻比仝淺栗要矮上許多,她眉毛細長,鼻骨挺立,薄唇微微下落,下颌清晰,身着一襲繡百合暗紋旭晟山白衫,渾身透着一股清冷疏離的之感。
毫無疑問,她是一個實打實的清冷美人。
但讓人感到分外違和的她無神無焦的眼睛,不管她怎麼漂亮,配上這雙眼睛的她都像是一個沒有魂魄的人偶。
仝淺栗回頭,惡狠狠地看着黎攸,道:“叫她師父,黎攸你他媽不配!”
黎攸捏了捏鼻梁,倦怠道:“不管你對我有何意見,我們暫且不論。你先離開她,你好好看清楚了,她并非我們旭晟山之人,更不是你師父!”
仝淺栗怒發直豎:“放你媽的屁!”
仝淺栗又讨巧似地對着瑩缟羽道:“師父,師父,您看黎攸,她竟說您不是我的師父。您不是我師父又能是誰呢?”
他眼眸迷離,動作浮誇且瘋癫,似是陷入了幻象。
“瑩缟羽”似木偶般轉身,不發一言,邁開僵硬的雙腿,頭也不回地向着院外走去。
仝淺栗心下一喜,幾步行至瑩缟羽身側,眸光瑩瑩看着她,像是回答某人問話似地道:“對對師父,我們回缟羽院,然後像從前一樣住在那裡,永遠不離開。”
黎攸阻止不及,欲提起丹青而上,攻擊那冒牌的瑩缟羽。
“咯咯咯咯”
幾聲歡快的孩童笑聲忽而傳來,在這漆黑一片的屋房中顯得異常詭異。
然後,下一瞬,一個熟悉的物什在黎攸的餘光中顯影,不及她膝蓋的雙髻精靈耳石雕邁着輕快的步子“哒哒”而來,直直撞在了她的腳踝之上……
*
荼月白歸來之時隻見得滿廳堂狼藉,孩童們和滕黃七七八八躺了一地具都睡得香,木架,地闆上卻是洇出了片片暗紅血漬。
惡妖少年似要咬碎銀牙,狠狠轉頭看向滕黃,幾根細針蓄勢而發。
一聲輕笑傳來:“他不過是我的傀儡罷了,我們梧傷神女若知你濫殺無辜……”
來者正是跟着荼月白一起回來的“貳”号鴉青,惡妖少年的銀針仍是脫了手,直直刺向墨衣孩童:“所以她呢?”
“貳”号小鴉青也不躲,任由荼月白的銀針将他釘在牆上,道:“我本不打算帶她回我的洞府的,畢竟我的目的隻是那大耳莽夫,奈何她非要多管閑事。”
他口中的大耳莽夫正是仝淺栗。
小鴉青話畢,銀針應聲而炸,這次的他的整個小身軀連帶着腦袋一齊碎成了無數塊。
荼月白并不打算理會他,隻見他擡手一拂,畫軸又出,懸浮于他的面前。
此次畫軸之上并非“東方既白”小院,有的隻是滿目暗黃。
畫中景象似是一處石洞,緊貼着石壁的是一尊色彩鮮明的石雕,雕的是一隻矮小的不明生物,它雙目赤紅,長耳長臂,看起來格外怪異。
惡妖少年閉目掐訣,畫軸無風翻飛。
須臾,寒涼潮濕之意傳來,他的鼻尖觸上了一處暗黃石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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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到黎攸膝蓋的雙髻精靈耳小石雕在前面走着,而黎攸則以相同的動作在後面跟着。
她的意識是清醒的,可是腿腳卻全然不受自己的控制,走出了同手同腳的僵硬之感。
而她的石雕前方走着的則是“瑩缟羽”和仝淺栗。
黎攸能夠清楚地看到,仝淺栗的腳邊并沒有石雕,他完全沒有被控制。
或者說,“瑩缟羽”就是對他最好的控制了,隻要一個體貌相似的倩影,一點點拙劣的幻象,便能将他哄騙走了。
三人兩前一後地走着,從民房商鋪滿滿的鎮中一直行到了人煙鮮少的荒地,最終來到了一處黑黝黝的山洞前。
擡頭而望,洞口之上是蒼勁有力的三個大字“罔象洞”。
自洞口向内望去,幽深漆黑,酸腐之氣裹着陣陣潮濕迎頭而來,惹得黎攸渾身不适。
在洞前停了須臾,“瑩缟羽”率先默然擡腳入内,而後便是仝淺栗,隻聽他邊走便道:“師父師父,終于到了。我們回到我們的缟羽小院了!”
待到二人身影消失在一片漆黑之中,黎攸便知:輪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