仝淺栗盯着那人看了半晌，盛怒的面上浮現出了訝異之色。

此人放大版的小鴉青，同時也正是同他換身的那個魔！

許是換身一事已然過去了太久，許是滕黃家的小鴉青隻是個垂髫孩童，讓他沒有太過在意，也沒有往深處去想，這才導緻他并沒有在第一時間将其認出。

“你！是你！”仝淺栗不知是激動還是憤怒，總之他那一雙招風耳又是通紅的。

忽然，古怪石椅的兩側出現了兩個嘻笑孩童，正是小鴉青，他們衣衫微敞，一左一右地護在了鹿鴉青的兩邊，而在他們的脖頸之處，赫然刺着一個“壹”和一個“貳”。

觀及此，黎攸似乎捋明白了些。

坐在石椅上的這位是真正的“魔”，而他身邊的這兩隻小鴉青則是他創造出來的手下。

她和荼月白一開始并沒有看錯，滕黃确實是貨真價實的活人。而後來，她之所以将滕黃當做那“魔”，是因為他可控制孩童們的石雕，而他自己的石雕卻被安然置于方桌之上毫無動作。

但若是換個思路來想，若滕黃也是被人操控着去操控孩童們的石雕呢？

惡妖少年之所以棄她而去，是因為他看出了那魔的真正手下：“貳”号小鴉青，所以他才追了出去。而滕黃的忽然昏睡也可以解釋為，是荼月白在“貳”的手中破壞了真正控制滕黃的石雕。可他不知道的是，在滕黃的别院中還存在一個“小鴉青壹”，而這個“壹”則是變作了瑩缟羽的樣子，将黎攸和仝淺栗帶到了這罔象洞中。

黎攸不由地轉頭看了荼月白一眼，他青絲高束，藍眸燦燦如星，随着他的動作，一陣清冽的焚香氣盈盈而來。

雪衣少年似是有感，回眸望她，面上挂在無所謂的笑。

少女心頭微動，偏開了頭。

惡妖少年雖然始終一副頑劣随性的模樣，有時又愛同自己拌上幾句嘴，但出了縛妖籠後，他好似并未對自己做什麼過分舉動了。相反的，旭晟空場旁，願來客棧前，滕黃别院中，方形小樓上，一切的一切，都有他的幫忙。

仝淺栗幾步搶上前去，将牙磨得咯吱咯吱響，道：“是你！就是你！十七年前換走了我的氣運！”

在他離鹿鴉青隻剩不到三尺的時候，“壹”号小鴉青咯咯笑着伸出了腳，仝淺栗一個沒防備直接摔到在地。

鹿鴉青見此，翹起了一條腿，笑得前仰後合。

“……”

這魔分明是個令世間聞聲喪膽的角色，黎攸本以為他會使出些花裡胡哨的法術，亦或是操控着數十石雕将人打個頭破血流，可沒成想他卻是如此惡趣味。

仝淺栗一張臉上沾滿了灰塵，那些塵土随着他爬起的動作簌簌而落：“你他媽，你他媽有本事别使這些陰招。我的靈力呢？我的法術呢？你若不用的話，速速還來！沒有你的話，我便是旭晟山最年輕的飛升者，再不濟些的話，也能憑借我本身的力量也可懲惡揚善，受人敬仰！”

鹿鴉青依舊氣定神閑：“換身這事，可是你當初提出的啊，不知是誰悲痛萬分地找上了我，叫嚷着要同我換身。”

仝淺栗理不直，氣也壯：“我他媽後悔了不行麼！”

仝淺栗和鹿鴉青換身，抱持着的想法有兩個。

一來，梧傷族人能夠彼此感應，仝淺栗換身為梧傷族人，便更易尋得那個殺了師父瑩缟羽的梧傷族人。他要找到他，詢問出師父的屍體在何處，而後殺了他，為師父報仇！二者呢，梧傷族人壽命綿長，一般都在五百年左右，他換身為梧傷，實屬穩賺。

但後面發生的事，改變了他的想法。

一開始的時候，他就發現了梧傷族人的一些先天缺陷，比如，眸子隻見黑白，不辨七彩，雖然他們夜晚視力極好，但終究無法彌補世界變作一片黑白的痛苦。

之後的十七年中，他走過本朝的每一寸土地，翻過每一個處土地的地上地下，逼問、殺戮了無數無辜的梧傷族人，但都沒有找到殺他師父的那個。不僅如此，在他旅行尋人的途中，他又發現了一些令他不悅的梧傷人缺陷，比如說他極為懼怕陽光，皮肉若是照到日光的話，便會立刻生出無數細密的紅疹子，久久不可消。這也是他在白日裡必得帶鬥笠，裹雙手的原因……

不過，這些都不算是最令他難受的，令他徹底絕望和惱怒的事情是——他發現自己引以為傲的靈力沒了。

而且因梧傷人本就無靈根，這下，以這幅軀體他即使想重新修煉也修煉不成了。

曾經的旭晟山魁首，萬人豔羨的大師兄，三代弟子中最有望的飛升者，這一切的一切盡數消弭在他的一個小小選擇中了。

鹿鴉青揉着亂如雞窩的黃發，道：“你後不後悔，與我何幹？”

仝淺栗忽自腰間抽出條墨綠軟藤鞭，一時間殘影翻飛，劈啪作響，無數鞭花在空中綻開，鞭尖直擊鹿鴉青而去。

仝淺栗生得壯實，但舞起鞭來卻是格外靈活矯健。

鹿鴉青坐于“壹”“貳”兩隻小鴉青身後，那鞭子沒有傷及他半分，但卻将兩隻小石雕擊了個粉碎，而且他鞭速頗快，眼看就要超越石雕再生之速。

而正當鞭影自鹿鴉青身邊劃過之時，他不怕痛似的一個擡手便将那鞭身扯了個正着，下一瞬，碎裂的“壹”号鴉青黏做一把石劍，直直向着褐紋白衣的仝淺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