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受了傷啊,就應及時處理止血,要不你看看這,如此這般潦草地堵上白布巾,如何能好得了啊。”
下一瞬,他鎖骨之下傳來一陣舒緩之意,而後就是一陣軟綿的酥癢,他垂眸向下看,少女方才淨過的手透着粉白,此時她小巧的指尖恰綴了黃豆大小的藥膏,正欲将其輕貼上他的傷處。
濃黃燭火驅散了黑暗,将那滿溢着笑意的側顔渡上了一層金光,少女一雙秋水鹿眼在光影之中搖閃着,鮮活靈動,她綴滿細細編發的青絲披散,發頂之上的柚香清新可人。
一雙藍眸就這般怔怔望着黎攸,似要将其望進自己的神魂,而後将其鎖入其中,永不放手。
可是他不能……
瞬息之間,猩紅之火又燒上了他的眉心,他凝目回神,開始調息。
黎攸正專注于塗藥并未覺察荼月白的神色不對,她一邊塗抹着,口中還不忘唠唠叨叨:“你可是遇見那鬼了?這,可是她傷的?”
荼月白自喉間釋出了一聲低低的“嗯”。
緊接着,少女煞有介事地點了頭:“想來也是,你這般厲害,對付個石魔鹿鴉青都是綽綽有餘。世間能傷你的恐怕也隻有那其餘那一鬼一怪了。”
閉目調整的荼月白氣息又亂:[于我而言,可怖的不是她,而是心系于你的我自己。]
藥膏塗畢,黎攸又扯過那一根白布條悉心為其裹了起來,幾圈纏好,少女又将兩邊系牢,并在荼月白肩頭打了個蝴蝶結。
她看着自己的成果,滿意地笑了。
少女一邊幫他拉上衣衫,一邊脆生生地開口:“你還有我,有師姐,我們此來的目的不都是那‘鬼’嗎?既然她這般厲害,那我們就一起應對,不管你和她之間有何恩怨,切莫再自己承擔了知道嗎?”
“你還有我,還有我們啊……”
傷處包好,少女正欲擡手幫其将衣衫攏上一攏,然而下一瞬,荼月白就側身轉向了床榻内側。
燭火忽滅,屋中霎時陷入一片可怖的黑暗。
少女雙臂停在了半空,對着那個背對着她的身影輕聲開口:“怎麼啦,是要休息了嗎?”
身側又傳來一聲“嗯”,比方才的那聲還要喑啞低沉。
黎攸柔聲開口:“好,那我便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說着,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起,少女摸黑推開了門,推門之前還不忘回眸看他一眼。
可自始至終,他留給她的隻有一個背影。
床榻之上,荼月白的喉結滾了滾,一向冰冷的身體也被眉心的無間怨氣之火燒得滾燙,就連眼尾也都烙下了一抹绮麗的嫣紅。
關門聲閉,荼月白轉回身子靜坐調息,房間陷入一片濃昏幽寂。
“為什麼,為什麼,我們為什麼不同!!”
“騙子,騙子,騙子,都是騙子,騙人的,都是騙人的。”
“單單是像你們一樣站在地表,我們就花光了所有的力氣,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非要将我們趕盡殺絕!!”
“好熱,好熱,好痛,好痛,好痛啊啊啊啊啊啊!”
鬼魅般瘋怨的怒吼在他的情海中肆意馳騁,似要将他的神魂撞碎,荼月白狠咬着牙,不讓自己發出一絲微聲痛吟。
因為她可能還沒有走遠,她可能還會聽到。
荼月白死攥着拳,骨節都在泛着白。
都怪他,都怪他,都怪他,方才無魇地貪戀着她的那抹柚香。
都怪他,都怪他,都怪他,這般不争氣,竟是連自己的心和感情都掌控不好。
可是他控制不住啊,真的控制不住,心動是本能,而愛是自由意志的沉淪。
一炷香後,隻聽“砰”的一聲,荼月白整個人頹然砸在了牆上,他的發絲已然被冷汗浸透,擡手抹了一把唇角溢出的血迹,勾唇慘然一笑:終于,又壓制住了。
荼月白放任自己的身體往下滑的,直至仰躺在了床上,他的眼皮不住地在打着架。
然而,就當他即将要完全合上眸子時。
自不遠處傳來輕輕的一聲呢喃:“無間怨氣。”
黎攸的這句是肯定句。
荼月白腦中“轟”地一下炸開,藍瞳地震,連忙起身轉向發聲之處。
黎攸背靠着門闆,一雙鹿眼朝他看了過來,幽深又沉靜。
漆眸和藍瞳再次相撞。
黎攸将手中燭台點燃,昏黃的火光登時照亮房間門口的一隅,少女臉龐也盈上了幾抹金亮色。
惡妖少年那雙狼狽的藍眸也被她盡收眼底。
方才她關門的那一聲,不過是個幌子。
若是平常的荼月白定然能察覺到屋中還有另一道氣息,可他這次卻竟絲毫沒有發現。
“……”
屋子另一側濃黑昏沉,空氣陷入死亡一般的凝滞,隻餘惡妖少年沉重的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