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骨塔前

老婆婆啟口，聲音晦澀：“那大約是十六年前的事了。”

“咱這城中，男娃娃和女娃娃數量不對等，你是知曉的。”

竊藍微一點頭，道：“我知。”

一旁的荼月白也微微颔首。

老婆婆接着道：“許多人家都為自己的兒子尋不到女娃娃而發愁，你也知在這城中啊，尤其是男娃之家，認為傳宗接代是大事。”

竊藍眸光冷了冷，沒有言語。

老妪繼續道：“可忽然有一日，有一個遮了全身的人拉了幾車的女子來到了城中。”

“幾車？”

荼月白注意到了這個量詞，不由蹙了眉。

她渾濁陰翳的眼眸中滿溢着不忍：“對，是幾車，她們無需占用多少地方。因為啊——她們一個個具都被挖去了雙眼，砍掉了四肢，割去了舌頭，似一根棍子。不過重要部位，和肚子還在，這就夠了。”

被放在車上的不是“她們”，而是一堆堆的卵巢和子宮。

“緊接着，她們便被在街上肆意拍賣。你也知啊，那些年，這城中因為女子少，這些事都是默認合規的，隻要不鬧到京城，就沒人去管。甚至這城中官吏啊，也沒幾個屁股門幹淨的，他們甚至也是購買者……”

“很快，這些人棍女子紛紛懷了孕，那些人家都很高興。”

“不過，後來呢，孩子生出來時，他們都傻了眼——

那些孩子都生着一雙詭異的異色瞳，一隻漆黑，一隻赤紅。不僅如此啊，他們還畏光，有的甚至曬一曬啊，那皮膚便會潰爛生瘡。”

“人們具都吓了一跳，紛紛叫嚣着怪物，怪物，于是就将他們……”

老妪渾濁的眸中落下淚滴，餘下的不必她說，荼月白和竊藍也便懂了，那場景，正是他們在千骨塔這裡見過的。

竊藍和荼月白對望一眼，皆是沉默。

忽然，自繪鸢城的方向飛來了一個身影。

少女身着粉裙，跌跌撞撞禦着劍，自大老遠便帶着哭腔喊了一聲：“師父——”

此人正是缃娥。

荼月白回頭，沒看到她的表情，反而首先看到的是她手中的畫軸。

惡妖少年藍眸一凜，面色一沉：“發生什麼了？”

他的語氣分外生硬，吓了小姑娘一跳。

缃娥吞了口口水，這才急急道來。

荼月白方才聽了一句“黎攸被困莳銘樓了”，便急忙飛身而去……

忽然，飄在竊藍身側的祈天燈開了口：“哈哈哈哈哈好看，好看，鹿冥玄大戰黎攸，昔日摯友現今對打，惡妖再橫插一腳，哈哈哈哈哈好看好看好看！愛看愛看愛看！”

話音甫落，一道玄光閃過，以睡眠積蓄了好幾日法力的鹿鴉青終于有了一次神魂逃離的機會……

*

黎攸看明白了，石青，小地，以及一衆梧傷人第一晚在破屋中發生的事情。

小地并沒有聽錯，石青和小地割梧傷男子舌頭、斷女子臂腿時，當真有人在外面觀看。

而那人便是——見丈夫石青久久未歸，前來尋人的他的妻子銅綠。

而銅綠呢，那時看到的，是一副煉獄之景和一個惡魔丈夫。

被小地覺察的她趕忙逃跑，不過那時夜黑霧重，她又害怕至極，一時不慎間失足墜落了山崖。

而不知銅娘懷孕的石青以為妻子是棄他跑了，報官想将其抓回。

沒想到，官府竟是沿着痕迹追查到了那處破屋，地窖塞不下那麼多人，于是石青便決定将梧傷男子全都推下山崖，并百般阻撓官府搜查那處。

銅綠和她腹中的孩子原本不會跌下山崖，而即使跌下了山崖，他們也還有獲救的機會。

但因為石青，銅綠和孩子都死了……

對于梧傷人這邊呢。

梧傷男子死後，梧傷人棍女子也被賣給了城中光棍，他們欺她們，辱她們，當她們發洩□□，生兒育女的工具。

而最終她們也“不負衆望”，為整個梧傷城帶來了許許多多的新生嬰孩，然而這還沒有完，她們的痛苦遠沒有結束，城中人在發現嬰孩的眸子都是一黑一赤，并且還極度畏光後，一個個都氣急敗壞，說這些人棍女和孩童都是怪物，接着便應該是他們在千骨塔那裡看到的那幕，衆人齊喊除怪物，梧傷女子和新生孩童一個個被釘燒緻死。

而石青和小地，作為此次事件的始作俑者卻美美隐身了。

之後，梧傷男女以及那些嬰孩都化為了鬼，在十幾年後的今日，來繪鸢城找石青和有罪的人們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