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黑,秋風蕭蕭。
繪鸢城外。
千骨塔旁的空地上悠悠飄着盞祈天燈,那是荼月白方才從竊藍半開的窗前順手牽來的。
荼月白手一揮,那被竹籃之中的小人兒“噔”地一下掉落在了地上,落地之後,那墨衣小人止不住地翻滾着,每滾一下,便長大一分,直至最終變作了成人般大小。
惡妖少年擡手一揮,附在小人身上的藍色結界頓消,隻片刻,地上的雞窩頭人猛然睜開了眼:“我說你這惡妖……”
鹿鴉青的“又想做什麼”還未出口,下一瞬便被無數破空而來的銀針所襲。
噔噔幾下狠釘在了樹幹之上,身體炸成了一塊塊碎渣,隻是可憐了鹿鴉青身邊的草木也一并遭了殃。
荼月白原本因為寒症而冰涼的四肢身體,現在也因眉心的無間怨氣燒得灼熱滾燙。
她的安全和她,便就這般難全麼?
難道就沒有既不傷她身,又不痛她心的解決辦法了麼?
怪他,怪他,怪他沒控制好他的心,三番幾次貪戀與她相處的時光,害得她也落入情字泥沼!
荼月白冷汗滿面,氣急難釋,猛然一掌擊在了樹上。
一棵二人合抱的百年古樹應聲而斷。
*
丁夜雞鳴,繪鸢城依舊籠罩在一片晦暗之中。
繪鸢客棧,木榻之上,月白衣衫的少年支頭側卧。
忽然,涼風大起,開了一道縫隙的木窗被這凜冽秋風吹得哐啷作響。
而這風中還帶了幾絲不尋常的甜膩。
“哐啷哐啷”
在這股噪聲的掩蓋之下,數粒細碎的石塊恰被風帶了進來,它們落在地上,越積越多,越積越多……
末了,一個雙髻的少女緩慢爬起,她面無表情,眸光讷然,一步一步慢慢行到了榻邊。
忽然,漆黑一片的屋房之中,床榻上的少年猛然睜開了眼,他額上的赤紅已然消失不見。
同時消失的,還有他方才的悲傷和懊惱。
藍眸晶亮銳利,荼月白一個伶俐的翻身,下了榻,旋身一轉便将靠近他的雨霁擒在了手中。
他微涼的指骨也死死扼在了她的喉嚨之上,寒聲道:“别以為你頂着她的身子她的臉我便不敢動你,你今日來實屬找死!”
雨霁轉過了一張和黎攸一模一樣的臉,望向荼月白。
惡妖少年有一瞬的怔愣。
“哪有妖這麼傻,将妖丹随意贈予一個不重要的人。”
“惡妖,你非要留那無間怨氣……是為了我對嗎?”
“比起稀裡糊塗地活着啊,我更願意為了追尋真相而死去。”
“莫要在一個人默默背負了,有什麼事情,我們一起解決好不好?”
黎攸一雙溢滿了華光的眼眸,映出燭火的淺淡梨渦,紅撲撲的一張小臉,和着她如沐春風的溫柔話聲一起,盈盈繞在了他的腦中,揮之不去……
心中燥戾再起,他狠狠咬了牙,将扼住喉嚨束在身前的這個赝品扔甩到了一邊。
雨霁一個踉跄,跌倒在地,而後又爆發出了似孩童般的大呼:“痛痛痛痛痛……”
荼月白這次卻連眼都不眨一下,低頭睥睨着她:“鹿冥玄到底在何處,她派你來此究竟想要做什麼?”
雨霁仰起了木然的臉,表情未有變化,卻是搖起了兩手,磕磕巴巴地道:“和……和姐姐沒關系,是……是我要……”
雨霁就像是一個方才學會說話的孩童一般,不僅說得支吾,而且好似開口也頗為費勁。
荼月白狹了狹目,道:“你要什麼?”
雨霁話聲停止,站起了身,她左手擡舉到惡妖少年的眼前,眼睛也直直盯着那雙藍眸:“荼月白,你可不可以去救救姐姐……”
雨霁手上所帶的,竟是那泛着銀光的噬心镯。
這正是她方才偷偷潛入绛姨染坊,從黎攸屋中取來的。
噬心镯并不認主,誰将那它戴在手上,并以靈力供養,那它便會為誰所用。先前黎攸将其取下,正好被雨霁鑽了這個空子。
而與這噬心镯配套的噬心花現在還種在荼月白的心口,所以,現在的雨霁可以命令荼月白做任何事!
果然,銀镯瑩瑩閃着光,荼月白垂了頭,再擡起之時,他的眸中已然沒了神采。
他聲音平靜不帶絲毫的感情:“好。為何救她,她又在何處。”
雨霁仍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但她話聲之中卻顯出了幾分的憂傷:“在精靈村,沒人能夠……姐姐不讓我靠近她……”
荼月白無波藍眸又轉向了她:“為什麼尋我去救她?”
“而且,你之前追黎攸不放,便也是為了此事麼?”
雨霁又是結結巴巴,極為費勁的一句:“不……不止,還有姐姐……姐姐也想見她。之所以尋你,因為姐姐之之……前說過,你的血有治愈複原之效,我想你……可以救姐姐……”
她口中的姐姐正是鹿鴉青的姐姐鹿冥玄,而那個“她”是黎攸。
“是麼?”
荼月白猛然擡起頭,半挑起了眉毛,一雙藍眸也滿溢出了邪氣,與方才的讷然全然不同。
雨霁的臉做不出什麼表情,但她的身周依舊散發着陣陣恐懼:“你……你……”
荼月白懶勾起唇,笑道:“想問我為什麼沒有被你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