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黎攸思忖的期間,小烏走了,鹿冥玄已然自顧自地和雨霁說了一大堆的話。
她分了神,隻是從雨霁的眼中看到了鹿冥玄的嘴巴在一張一合,至于說了什麼,她全然不知,不過她還是聽到了最後一句——
“既然你沒有什麼表示,那就選第一名字,叫雨霁罷。霁呢,是雨後晴空泛出的淡青色,幹淨澄澈。而且——雨後啊,便是彩虹,希望你這一生,都能夠平安順遂,即使偶爾遇到陰雨,也終會等到放晴的彩虹……”
鹿冥玄說話時一直和雨霁保持着安全距離,許是她的溫和和善意取得了雨霁的信任,後面的石雕人并沒有再做出什麼應激舉動,就隻是睜着一雙眼癡癡地看着她……
看着她一雙溫柔的眼睛,看着她腰間的玉笛搖搖晃晃。
四五歲的地表人孩童,應該是能正常交流的年紀,許是雨霁之前的經曆和丢了三魂的緣故,她竟是連極為簡單的詞語都不會說。
往後的日子,鹿冥玄時不時地都會來,不是來陪她做做遊戲,便是盡心教她說話。
就這樣,日子過了數月。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鹿冥玄的努力下,雨霁終于能說一些簡單的詞彙了,雖然她說得磕磕巴巴,但對她來說已然是很大的進步了。而且在鹿冥玄的耐心與愛的滋養之下,雨霁的丢失掉的三魂和神志也在漸漸複原……
這期間,黎攸就呆在雨霁的身體中看着鹿冥玄,漸漸也對她熟悉了起來。
和外表一樣,鹿冥玄是個活潑可愛的少女。
人啊,不可能天天都開心,可她無論何時都會揚着一張彎彎笑臉示人。
她總是樂呵呵地出村去給族人尋藥草和食物,有時一走便是三天三夜,梧傷人怕光,白天時她就把自己掩藏在寬大的兜帽衣衫之中,白天晚上的都趕路,沒有一絲怨言。而雨霁呢,每每在她出門後便會坐在窗前,眼巴巴地等着她歸來。
鹿冥玄很愛講冷笑話,有一次她拿了一堆紙糊的類似木箱之類的物什進了雨霁的屋房,道:“你還記不記得姐姐上次教你的詞是什麼?”
雨霁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面無表情地吐出了兩個字:“是……故……故鄉。”
鹿冥玄興奮鼓舞道:“對啦。”
“那今天呢,姐姐再緊接着教你一句話好麼?”
雨霁讷讷點點頭。
鹿冥玄說着,走到一旁拿起了地上那紙糊的箱子,開始撕了起來,這期間她緊抿雙唇,沒有說一句話,末了她放下手中東西,看着雨霁道:“你可知這句話是什麼?”
“……”
雨霁讷讷搖頭。
黎攸滿臉黑線,就連她這個已然及笄,三魂七魄皆全的人都不明白鹿冥玄究竟想要表達什麼,就别說雨霁了。
而鹿冥玄卻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此為‘撕(思)箱(鄉)之情難以言表’,知道了麼?”
雨霁仍是木着一雙眼睛點頭。
雨霁隻是一個石雕人,許是鹿冥玄的能力不夠,隻能保證她活動起來和正常人無異,但卻不能給她一個表達情緒的生動的臉。雨霁方才确實是開心的,可她表現出來的卻是張呆木的面。
黎攸和她同用一個身體,自然也能感受到雨霁的情緒,她能感受到她是高興的,不過這種高興并非是因為懂了鹿冥玄的冷笑話,而是單純的因為鹿冥玄高興,她便高興。
鹿冥玄被自己笑出了淚,擡手抹了一把,道:“阿攸啊,你真的是,你怎麼還不笑呢……”
不過話一出口,她原本如花的彎彎眉眼一瞬間便僵在了臉上。
那是怎樣一種表情呢?有驚愕,有悲戚,有落寞,甚至還有自嘲式的諷笑。
在雨霁的身體裡,黎攸看得真切。
而且,不止是這一次,鹿冥玄每每看向雨霁的時候,她的目光好似不止是落在表面,而是在透過那堅硬的石雕看向另一人。
而那人,好似正是黎攸自己……
雨霁的情緒也跟鹿冥玄再波動着,不過她比鹿冥玄多的,是幾分疑惑。
隻聽雨霁道:“姐……姐姐,阿攸是……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