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虧了小地和梧傷衆人獵來的肉食,大家今夜吃了最為豐盛的一餐。
餐後,雨霁跟着鹿冥玄到了不遠處的河邊洗碗。
鹿冥玄洗,雨霁蹲在一旁,負責将洗好的放入籃子,期間她一直沉默着,半晌,她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道:“姐姐,我不喜歡她,我們将她趕走好麼?”
不知是孩童的直覺都比一般的人準,還是壞人以為孩童幼稚無知會将最罪惡的一面展現給孩童。
總之,雨霁這次對了。
可鹿冥玄卻以為她是吃醋耍起了小孩脾氣,道:“為什麼呀,小地她也……”
忽然,黎攸心頭竄起一陣涼意,而正在此時鹿冥玄也回過了頭,她語氣帶了些吃驚:“ 小地,你何時來的?”
雨霁回頭,隻見那墨衣女孩正靠坐在離他們不遠處的大樹下,看那樣子絕非剛剛才到。
黎攸登時從頭頂冷到了腳尖。
小地仍是乖巧笑着:“沒什麼,不過就是來看看姐姐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
“我這邊的事就快做完了,就不麻煩你了。”鹿冥玄仍舊背過身做着手上的事,沒看她。
在雨霁和黎攸的眼中,她慢悠悠地走來,帶了十足的邪氣,就像是那在混迹城中的地痞,她邊走着,邊将手伸入了裙擺的腰間。
“啪!”
待她走到和雨霁齊平的位置時,一個堅硬的物什猛然落了地,發出了一聲脆響。
黎攸的神經本就崩的緊緊的,被她突然的這麼一吓更是頭皮發麻。不知為何,雨霁也是如此,不過身為石雕人的她身上并沒有那麼多的感官,她隻是下意識地抖了一下。
聞聲,鹿冥玄回過了身來,道:“什麼東西掉了?”
站在陰影中的墨衣女孩勾唇一笑,脆生生地答:“沒什麼,不過是爹送給我的小玩意罷了。”
說着,墨衣女孩彎身将它拾起,放回了口袋中。
是夜。
鹿冥玄現在是地表人的身體,不可夜視,同時又因角度原因,她并沒有看到,方才墨衣女孩一直在口袋中把玩,又掉落了的,正是一個小小的祈天燈石雕。
黎攸的頭皮仿佛要炸裂開來,森森寒意沖入腦海,這個一直跟着她們的少女,從來都不是地表人小地,她一直都是鹿鴉青!
這個名為小地的女孩或許早就死了,在鹿冥玄和雨霁還沒有遇到這墨衣女孩時,鹿鴉青就奪走了她的肉身,并鑽了進去!
将最後一隻碗甩幹水,放入了雨霁提着的籃子中,鹿冥玄道:“小地,這樣你明日便同我一起去城裡賣藥草罷,雨霁就留在洞中照看大家。”
雨霁正欲開口反駁,便被鹿冥玄的眼神堵了回去。
雨霁不明所以,但見鹿冥玄的表情也隻得作罷。
*
果然第二日,鹿冥玄拿着籃子,帶着“小地”去了城中,而雨霁則坐在山洞口眼巴巴地張望着。
黃昏,鹿冥玄和快快樂樂的“小地”準時回來了。
又一日,再一日,再再一日,皆是如此。
而鹿冥玄和“小地”在這幾日之後分明也變得熟絡了起來……
又是一夜,北風蕭蕭,月朗星稀。
鹿冥玄支起一口大鍋在煮水,“小地”在一旁擇着菜,她細細的指尖掐在草葉之上,碧色的草汁流了一手。
“小地”将擇好的菜碼整齊,一擡頭便見一塊白布擋在了自己眼前。
“小地”一個歪頭,看到了布條後的鹿冥玄。
鹿冥玄看着她,道:“擦擦?”
“小地”接了過去,待到那白布條染上了幾抹綠色後,她狀似無意地笑道:“姐姐這般溫柔這般好,做姐姐的妹妹或是族人當真是幸福呢。”
鹿冥玄怔愣片刻,笑笑不言。
可“小地”卻還是仍揪着這個話題不放,道:“姐姐可有親弟妹?”
鹿冥玄平靜答:“有的。”
見鹿冥玄不太積極的反應,“小地”似是被勾起了好奇心,她眯起一雙眼睛,猜測道:“怎麼啦,姐姐和弟妹關系并不融洽麼?”
鹿冥玄直言不諱,道:“對,很不融洽。”
“小地”的面上挂着無害的笑,歪頭童言無忌道:“哦?那定是有一人将父母的愛都分走了吧?”末了,她略作思忖,繼續道:“看這樣,得到家中所有愛的應當就是姐姐了吧。”
鹿冥玄回頭看她,眸中晦色難抑。
可“小地”仍是滿目的無害,她不由哀歎一聲,作歎惋狀,道:“我隔壁的那戶人家就是如此,兩個大人總是誇贊乖巧懂事,能堪大任的姐姐,貶低那在他們眼中無所作為的妹妹……”
鹿冥玄淡道:“後來呢?”
“小地”懊惱地道:“後來啊,妹妹叛逆,為了得到爹娘的認可闖出了大禍……”“小地”停頓片刻,又接着道:“姐姐你說啊,為何兩個都是他們的孩子,但為何待遇卻全然不同呢?”
鹿冥玄垂眸,不知在思忖着什麼,周遭一片死寂,隻聞鍋下的柴火燒得噼啪作響。
半晌,她道:“你又怎知,言語上的誇獎便是愛呢?”
許是那鍋坐得不穩,許是鍋下某一邊的木柴先被燒成了炭,就在下一瞬,那滿鍋的沸水刹那便朝着鹿冥玄的半邊身子歪傾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