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擺弄着碗的雨霁瞪大了雙眸，雙腳也緊跟着動了起來。

可她依舊沒有快過“小地”，待到她再一眨眼時，“小地”的手已然挨上了鍋邊，她竟是不知燙的将那鍋扶正了回去，可還是有幾抹沸水潑濺了出來。

鹿冥玄毫發無損，而“小地”看着自己紅腫的的手背，登時怔在了原地。

鹿冥玄眸中溢出驚訝，脫口而出：“痛嗎？”

“小地”仍然愣愣看着自己的手背，忽然一陣思緒翻湧上了頭。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鹿鴉青都忘了的記憶。

那時的他不過兩歲多點，剛學會說話不久，那日父母都不在家，隻有專注于雕刻的姐姐鹿黝娣陪着他。

姐姐尚小，刻刀使得并不熟練，她手一偏，便劃到了指頭上。

漆黑的鮮血流了出來，小鴉青被吓了一跳，登時哇哇大哭，邊哭還邊在嘴裡咕哝着：“姐……姐……，動……嗎？”

那時的他說不清楚話，将痛嗎說作是“動嗎”，但還是下意識地去關心了他的血親。

那時的他也還沒有視鹿冥玄為仇敵。

現在的他能無比清晰地表達出任何言語，但他卻再也說不出這種話了。

究竟是什麼變了？

“不痛，小事。”

“小地”垂頭看着自己紅腫的一雙手，不明所以地揚唇笑了……

＊

“小地”的手已然不成了樣子，第二日的草藥售賣定然是去不成了。

雨霁本以為這件愉快事又落回到了自己的身上，可她還是被鹿冥玄以照顧“小地”為由留在了洞中。

第二日，雨霁睡醒之時，天還未亮，可早已不見鹿冥玄的影子了。

這山洞和繪鸢城還有很遠的一段距離，鹿冥玄出門出得早也實屬正常。

可雨霁左看右看，隻有在洞中安睡得好的一衆梧傷人，“小地”的影子也不見了。

正在雨霁疑惑之時，忽然，外面傳來一陣“邦邦邦”的聲響，似是木棍和石頭撞擊發出的。

雨霁吹燃了一隻火折子，狐疑地走了過去。

她左右扒拉了一下草坪，什麼都沒有看到，正當她轉身欲走時，邦邦邦之音又起，她再次回了頭。

隻是這一轉頭，這一擡眸，登時将她和她身體裡的黎攸吓了個魂飛魄散。

遠處天邊，一抹微亮晨曦灑下，在昏黃火光和清藍晨輝的共同映照下，有一隻不及雨霁腰高的詭異半身人正在一下一下地以頭撞向大樹。

那半身人四肢全無，肚子腦子和耳朵皆剩一半，正是黎攸在現實中見過的，被怪蟲啃食後的鹿鴉青！

而大樹的另一側，則仰躺着雨霁想要找的人，地表人女孩小地。

雨霁的尖叫卡在了喉嚨之中，隻一瞬她的身體便分崩離析，化作一地的石塊。

是啊，現在身負石雕之力的是鹿鴉青，毀壞石雕人雨霁那是輕而易舉。

不過，鹿鴉青此舉隻是将雨霁的身體毀掉了，可她的靈魂還一樣栖息在這一塊塊的碎石之中，而黎攸也是沒受影響，一直呆在她的身體裡面。

鹿鴉青眼神詭異地看着地上雨霁，而後一個旋身，人棍鹿鴉青的身體登時被他甩落在地，另一側的小地“活”了過來。

隻見女孩“小地”站起身來，臉上依舊挂着黎攸之前便覺得詭谲的微笑，她走上前來，腳狠狠碾過碎了一地的雨霁“身體”，道：“别擔心，我很快便會拉那些族人和你的姐姐一起來陪你了，在你親眼看到她死之前，我自是不會讓你也死了的。”

還是一樣的惡趣味，還是那個鹿鴉青。

忽然，“小地”大手一揮，雨霁的身體登時拼接完好，下一息，她竟是不受控制地跟着鹿鴉青走了起來。

*

鹿鴉青說得果然沒錯，他不準備殺雨霁，而是帶着她來到了繪鸢城中。

一高一矮的兩個女孩就這樣在熙熙攘攘的鬧市并排走着，“小地”動作親昵地挽上了雨霁的手，像極了一同出門逛街的摯友。

同時由于二人相貌出衆，引了不少繪鸢城人側目。

可隻有雨霁和黎攸知道，雨霁的身體現在完全由鹿鴉青掌控着，她的靈魂一刻不停地在體内沖撞掙紮叫嚣着，但除了消耗自己的魂魄之力外，其餘一無所獲。

而就當二人行至距離鹿冥玄賣藥草的地方不過一個街角時，“小地”彎唇一笑，道：“姐姐，那我便先行回家去了。”

石雕雨霁的嘴巴自行張合：“好。”

鹿鴉青也知，雨霁的魂魄不過六七歲，而不管是他占據的這副身體還是他自己，年齡都要比雨霁大上許多。

可雨霁用的是黎攸的石雕，是個二八少女的外表，比他占據的女孩“小地”的身體看上去要大上一些，他此言沒什麼特别的用意，隻不過是為了滿足他戲弄人的惡趣味。

雨霁言罷，她的這幅石雕身體便不受控制地帶她往前一處街道行去，而鹿鴉青自己則是沿着正确的路線去尋了鹿冥玄。

雨霁的身體被鹿鴉青操控着，走過熱鬧的街道，而後又七拐八拐地來到了一處窄道之中，不過說是“道”倒也不對，那隻是相鄰兩間房屋的縫隙之處，因為此處過窄，一般人并不會走。

雨霁的雙腿自行動着，最終帶她來到了一處水缸後蹲下。

末了，她的手也不聽使喚地伸了出來，探向了一旁的籮筐，一拽一揚，那籮筐便正正蓋在了雨霁的頭上，将她整個人嚴嚴實實地掩藏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