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透過籮筐的縫隙，雨霁和黎攸看到了對面街邊，并肩坐着的 “小地”和戴兜帽的鹿冥玄。
此時的鹿冥玄看向“小地”包着白布條的手，道：“怎麼過來了？你這手……”
“小地”寬慰似地拍拍她的手，而後乖巧一笑，道：“我無礙的，這不是怕姐姐忙不過來嘛。”
布條幾下被鹿冥玄解開，露出女孩已然生出水泡的手：“昨夜分明叫你今日再塗些藥草的，怎地就忘了呢？”
鹿冥玄随手将一株綠葉草碾碎，輕柔塗在了“小地”傷處。
看着鹿冥玄的動作，“小地”微微一怔，而後又勾了勾唇角，露出一個諷笑。
“怎麼了？”
鹿冥玄注意到了“小地”面上的表情。
“小地”卻是斂了表情，道：“沒什麼。”
正巧此時來了位客人，鹿冥玄便沒深究，而是忙着招呼去了，而“小地”則是漫不經心地支起了一條腿閑坐着，沖着對面的民房的縫隙處的倒扣着的籮筐眯眼露出詭異一笑。
黎攸能夠感受到，雨霁的身子微微顫動着。
那并非鹿鴉青的控制，而是身無任何能力的雨霁爆發而出的強烈感情，已然動搖了鹿鴉青壓制在她身上的強大靈力。
足見其心焦與憤怒。
可對面的鹿鴉青好似也感受到了這股強烈情感，隻見“小地”揮手輕輕一拂，比之前強上數倍的靈力即刻壓了上來。
可憐雨霁那小小的靈魂，登時被一陣黑霧籠罩，不過須臾便陷入了沉睡。
*
漆黑，一望無際的漆黑。
而黎攸就處在這片濃墨似的黑暗之中。
一個興奮的聲音忽然傳來：“爹爹爹爹，你快來看！”
忽然，一盞祈天燈緩緩升到了空中，照亮了這片黑暗。
這也讓黎攸看清了周圍，她好像身處一處山洞之中，因為四面八方全是石頭。
須臾，黎攸反應了過來：這裡是梧傷地下城？
不，不對，這裡并非現實世界，而是鹿鴉青的記憶之中
類似的事情，在鹿冥玄那裡曾經也發生過。
那祈天燈飄着飄着，忽然“砰”地一下撞在了石壁頂上，而後又飄飄搖搖地墜在了地上。
那紙糊的燈身登時被劃開了一條頗長的口子，燈底的火光沒有及時熄滅。
金黃色的火苗登時惹上了破爛的紙質燈身，不過須臾，那燈就被燃燒殆盡，空中彌散着一股焦糊的味道。
鹿興炭登時暴跳如累，道：“你個死小子，天天不學無術隻知給我添亂！”
順着鹿興炭的目光，黎攸看到了小号的鹿鴉青。
果然，這裡就是鹿鴉青的幼時記憶。
小鹿鴉青委屈極了：“我哪有什麼添亂，這是我的發明……”他的聲音越說越小。
“什麼狗屁發明！不過是一團屎一樣的垃圾！”
鹿興炭的怒吼聲響徹整個，惹了不少好事者前來看熱鬧。
不消片刻，他們的四周圍滿了一群赤眸的梧傷人，他們無不對着地上那堆燒焦的殘骸指指點點，有的甚至嗤笑出了聲。是啊，連父親都将兒子貶到了塵埃中，旁的人便更有理由肆無忌憚了。
“這是鹿家那小子說的什麼發明？”
“這是什麼玩意兒？果真像他爹說的一樣，就是老鼠屎一堆啊哈哈哈。”
本來隻是單純的父子矛盾，可一堆梧傷人參與了進來就有些變了味道。
血氣方剛的少年哪裡經得住如此嘲諷，當即臉紅脖子粗地怒吼出聲：“它原本也并不是這個樣子的，隻是出了一個小小的意外它才變成了這幅模樣！而且，我說了，我真的用它救了神明的兒子，他叫仝淺栗，你們怎麼就不信呢！你們為什麼不信啊！！？”
那些梧傷人聞言，笑得更加誇張了，他們一個個具都咧着一張大嘴，前仰後合，有的甚至在不停地揉着自己笑痛了的腮幫子。
“你聽到了嗎？他說他救了神明之子呢！”
一個秃頭梧傷男人笑得口水紛飛：“神明，哪裡的神明之子？我們這裡都是東罔神黎陰的後代，誰還不是個神明之子，神明之孫，神明之重孫了不是？”他瘋瘋癫癫地扯着一個梧傷女子的領口将她拉進，又一把扯過另一個，這兩個少女就這樣一左一右地被他扯到了自己的身邊，他道：“那小子救誰了，救你了？還是你呀？咋救的？是好好疼惜你們了麼？”
那兩個梧傷女子登時臉色一變，一人給了那秃頭男一巴掌，秃頭男立刻哈哈嘻嘻地笑道：“你們看啊，我這也算是救了她了罷，她們打了我诶，她們出了氣！我救她們了。诶诶，這下我也救了神明之子了！”
周遭亂作一團，而鹿興炭全然不管，冷哼一聲，眼底滿溢着不屑對着鹿鴉青道：“你要是能救什麼神明的兒子，那你姐姐黝娣便能拯救世界拯救全人類！你小子不學無術就罷了，現在牛皮都吹到天上去了！”
“就憑你那破紙糊的玩意，能頂個什麼用！？況且你不知道麼？我們梧傷地下城最忌諱的便是火，尤其是地下的火，你知不知道！你的一個任性妄為，可能會累得整個族人為你陪葬！倒時候，這責任，你要怎麼負！？你老子我可給你負不起！”
此時母親黎墨急忙出來遣散了人群，對着父子倆解圍道：“乖兒子，你聽娘的。别做那些沒用的東西，也别跟你爹犟，就聽他的，咱老老實實的呆着昂，老實呆着還不好嗎，有爹娘跟你姐姐，你爹打獵，你姐雕刻，我們一起養着你，你看看你，多幸福啊，這麼幸福還鼓搗些什麼呢？”
姐姐姐姐姐姐姐！雕刻雕刻雕刻雕刻雕刻！又是她又是它又是她又是它！
鹿鴉青的一口銀牙就快被他咬碎，他恨父親母親姐姐，也怨恨這地下城中的每一個瞎起哄又無知的梧傷人！
*
黎攸從鹿鴉青的記憶中脫出時，已是日落西山，而此時雨霁的身體正在不受控制地移動着。
現在的她已然離開了方才蹲着的窄道走到了大街上去，而她的正前方便是那兩個熟悉的身影，鹿冥玄和“小地”。
此時的鹿冥玄看到了她，喚了她一聲：“雨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