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喜夠了的黎攸換下旭晟山的薄紗長裙,換上一襲麻布衫子便來到了绛姨素日裡工作的小院。
此時的绛姨正手拿一隻石碾将缸中的茜草盡數碾磨出汁,黎攸幾步上前便要從绛姨的手中接過石碾,卻被她一手擋了回去。
绛姨的目光落在黎攸遍纏着白紗布的手上,道:“去去去,瞧瞧你這樣子,别再給我的染料裡面弄上雜質。”
黎攸“哦”了一聲,就去解自己手上的布條。
绛姨就是這樣,即使是為黎攸着想的話,從她口裡說出也總會變了味道。而初入地表人世不久的黎攸呢,又是個怕給别人添麻煩,總有種不配得感的直腦子,即使大概聽出了绛姨的話外之音,可她還是想多做些事情。
绛姨顯得有些無奈,道:“黎丫頭啊,今兒這活兒便不用你了,雖然绛姨不知你為何受傷,但在傷好之前便好好養着罷。”
黎攸解紗布的手不停,道:“沒事沒事,不過是皮肉傷,不耽誤做事的。”
此時她左手的紗布已完全解了下來,露出了裡面紅腫潰爛的手背。
绛姨偏頭見了,眉頭微微一跳,而後道:“這樣吧,黎丫頭,除了磨染料,绛姨有一更重要的事交給你。”
此時的黎攸擡起了頭,道:“嗯,您說。”
绛姨道:“小藍近來好似有什麼心事,總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你能去幫绛姨看看她嗎?”
黎攸登時應道:“好啊。”
绛姨的眼睛又落在了黎攸的手上,道:“黎丫頭啊,竊藍還小,你去之前将你手上這傷塗塗藥,裹裹好,不然會吓到她的。”
*
竊藍是绛姨的女兒,今年不過才七歲。
小丫頭梳着雙丫髻,身着一襲淡藍色裙子在廂房前的台階上落座,眼睛定定地瞧着遠方看,心中不知在忖着什麼。
黎攸走上前去,坐在了她的身邊。
還未開口,就聽得竊藍奶聲奶氣地道:“黎姐姐為何不開心呐?”
黎攸愕然,旋即笑道:“我沒有不開心啊。”
竊藍煞有介事地搖了搖頭,道:“雖然黎姐姐總是笑着的,但是藍兒卻覺得,姐姐似乎總帶着一種若有似無的疲累之感,眉間的愁雲好似從未化開過。”
黎攸一怔,抿了抿唇,不答。
而是反問她道:“那你呢,為何不開心呐?”
“藍兒家的對面是兩個賣包子的人家。”
黎攸應聲:“嗯。”
小竊藍坐在原地擺弄着手指,頗為懊惱地喃喃道:“左邊的石叔,他家的大哥哥三歲便可誦詩幾十首,現在都去京城科考了。”
“而右邊鋪位易爺爺的孫子秋半哥哥呢,比我大上幾歲,現在的他便可輕松舉起巨石,那一摞高高的籠屜搬起來毫不費勁,而且啊,因為他的一身力量,在五歲時就被旭晟山破格收為了内門弟子呢。但反觀藍兒呢,好似并未有什麼特别的天賦……”
竊藍話聲甫落,黎攸就聽得一陣铮铮刀劍之聲傳來。
那正是竊藍口中易爺爺的孫子在練劍。
黎攸摸了摸她的小腦袋,脫口道:“你方才察覺到了我的不開心,這也算是一種天賦啊。”
竊藍沒有表現出高興的情緒,仍是悶悶道:“飽讀詩書,去了科舉的石哥哥,未來可以做官。身體素質甚好的秋半哥哥,長大可以學武護世人。比起他們,藍兒隻能察覺到某人的情緒,這天賦也太沒用了。”
黎攸反駁道:“天賦哪裡分得貴賤?隻是你還沒有找到用它的地方罷了。”
見竊藍仍舊不快,黎攸道:“藍兒,你知道黎姐姐的天賦是什麼嗎?
竊藍立馬被勾起了興趣,問道:“是什麼?”
黎攸望着她,聲音堅定道:“黎姐姐的天賦啊,是預言!相信姐姐,你的天賦未來會派上大用的,而你也會在你的領域成為個中翹楚。”
黎攸自是沒有什麼預言的天賦,這不過隻是她哄小女孩的一個善意謊言。
瑩缟羽師父總是教育她說,做人不可說謊,但善意的謊言可以。
從前黎攸并不懂師父口中所謂的“善意的謊言”指的是什麼,但是在她不自覺地說出方才那話,而且看到了竊藍眼睛重新注入了希望的光亮後,她便全都懂了。
善意的謊言啊,帶來了溫暖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