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小小的身體旁邊坐着一個彎着身子的大頭女子,她手中握着的正是貓兒的皮毛,完整的,亮白的,柔軟的。
此時的她,神情木然,正在往小小皮毛裡填充着什麼東西,而她的身後,擺放着數十個奇形怪狀的玩偶之類的物事。每一個玩偶竟都是以各種動物的殘肢,眼睛,皮毛,拼接在一起的。
黎攸喉頭一哽:“你……”,而後悲痛的嘶吼響徹整個十八層地下城:“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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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冥玄和黎火熏趕到的時候,黎攸正擁着一個沒了皮毛的貓狀物和一層完整的白色皮毛癱坐在地,她對面立着的,是讷讷的柏草霜。
而跟着城主來的,還有一群奇形怪狀的梧傷地下城人,那群梧傷人俱都探着腦袋往那石屋的門口擠,小小的空間充斥着撲鼻的汗臭腐臭味。
“咋了,咋了,這是發生啥了?”
“好像是柏草霜弄死了神女大人的食物,喏,就是她現在抱着的那個。”
“食物?神女真是奇怪,為啥要抱着食物哭成那樣呢?”
黎火熏被他們吵得一陣頭大,登時怒聲道:“沒什麼好看的,都給我回去!”
黎火熏說是城主,是梧傷地下城的王,但他同地表真正的皇帝還有所不同,地表的皇帝有衆多奴仆侍候,有自己的武裝軍隊。
黎火熏雖然也有奴仆伺候,日常也受梧傷人的食物供奉,有侍衛,但侍衛僅有不到十人,且個個歪瓜裂棗,沒有經過過正規的訓練。不僅如此,梧傷人心中都知曉,黎火熏是因為他那個神女女兒才當上這城主的。别看梧傷人每每面上敬他,可背地裡都說他是一個沒能力,光靠女兒的主。
所以他的話,并不是那般有威懾力,現場被他的怒音吓退的隻有寥寥十幾人,剩下的人還有許多。
柏草霜頂着她大頭搖晃着站起了身,面無表情道:“對不起神女,我不知那食…東西是你的。”
黎攸垂頭不答。
鹿冥玄緊盯着那個瘦弱的背影,眸中滿溢出擔憂,上前欲扶她起身,可卻被黎火熏拉住了胳膊。
鹿冥玄仰頭,隻見城主面色凝重地對她搖了搖頭,她隻好收回了步子。
鹿冥玄自小和黎攸一起長大,可以說黎攸去到地表前的時光都是同她一起度過的,鹿冥玄眼中的黎攸,無論練功受了多麼嚴重的傷,都是笑着來找鹿冥玄上藥的。
鹿冥玄從沒聽過黎攸言痛,雖然她也歡喜黎攸的笑意,但她總覺得,這樣是不對的。
後來,鹿冥玄看着那爛到血肉模糊的駭人傷口,都會顫抖着手按在上面,然後咬牙問:“不痛嗎?”
幼年黎攸依舊嘻嘻道:“不痛。”
鹿冥玄冷汗直流,拿起小竹棍在她的傷處攪動,從中掏出了鑽進黎攸傷處的蟲子,道:“現在呢?”
黎攸笑得沒有方才狂妄了,但還是道:“不……痛。”
黎攸向她和所有梧傷人展露的,都是她的笑顔,她如此頹喪的模樣,鹿冥玄還是第一次見。
鹿冥玄收回看向黎攸的目光,同時也收回了思緒。
黎火熏站了出來,對着癱坐在地的黎攸低聲道:“黎攸,族人在跟你道歉呢,你倒是說句話啊。”
此時的黎攸已然停止了哭泣,是聲音冷靜地吓人:“我不要道歉,我隻要小白。”
細數過往,這好似是黎攸第一次這般“任性”。
顯然,在石屋外看戲的人似乎也是一驚,七嘴八舌的議論聲又響了起來。
“神女真是奇怪,哪有人會給食物取名的啊?”
“她要那活物,那已經殺了,怎麼辦呢這不是無理取鬧麼?”
黎攸充耳不聞,抱着那殘破的貓兒屍體轉身便走,但在走到黎火熏的身邊時,男人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臂,道:“黎攸,你的族人在跟你道歉,你作為神女怎能不應?”
黎攸突然冷笑一聲:“呵,神女?”
少女揚起頭顱,一隻漆眸溢滿了淚:“哪有神女連自己的貓都護不住的?”
黎火熏旋即變了臉色,怒聲道:“黎攸,你别得寸進尺,事情已然發生了,那畜生殺都殺了,你如此這般咄咄逼人,你考慮過我和地下城人的感受嗎?我看你修煉的這些年光知享福玩樂去了,我和梧傷族人如此這般供養你,你卻是如此報答我們的嗎?”
甩開黎火熏的手,黎攸伸手将血陽珠自乾坤繡袋中盡數掏出,發狠似地甩在了地上。
珠子登時碎裂一地。
她揚起蒼白的唇微微一笑,踏着沾染自己血和靈力的路,頭也不回地前行:“是啊,我就是這般報答你們的。”
她眸光冷厲,地下城的衆人從未見過她這幅樣子,紛紛打了個寒噤,給她讓出了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