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荼月白和落黛紫做了一個約定。
落黛紫允他看一眼黎攸,而相反的,荼月白要老老實實呆在縛妖籠中。
沒有任何猶疑的,荼月白答應了。
他的目的很簡單,黎攸是她的全部,她在這裡那他的心也就在這裡,即使不能和她再續前緣,那麼離她近一些,再近一些也是好的,他一個妖不可能成為旭晟山修士,但這旭晟山縛妖籠他還是可以呆的。
這一世,他隻想用這種方式守着她,即使他們距離很近但不能相見,他會為她封着那無間怨氣,月月年年……
而落黛紫當時給他的解釋也很是單純:她知道這荼月白妖力高強,這小小的縛妖籠根本困鎖不住他,但要維持旭晟山的臉面,安定人心,禍亂了旭晟山兩次的荼月白必須呆在籠中。
但如今看來,落黛紫的目的并不隻是那樣。
她為何那般突兀地叫黎攸去攻略他,而且還是明知他對黎攸有情,但又不能動情的情況下。
藍眸危險地眯了起來,荼月白道:“你究竟想要做什麼?”
落黛紫微微颔首,她沒答他的話,而是望向了門口,喃喃了一句:“終于來了……”
她的眸光越過荼月白,眸子淡看向了門口。
一種不好的預感登時襲上荼月白的心頭,他不由轉頭望去。
果然,濃黑一片的夜色中出現了一個雙髻少女的身影,她還穿着昨日那條紅楓襦裙,白皙的皮膚上甚至還有他昨日作惡留下的紅色斑駁。
荼月白腦中狠狠一炸,飛身而去。
隻見少女的異色雙眸一片混沌,她全然忽略了滿目驚痛的荼月白,直直向着落黛紫走去。
荼月白緊握住黎攸的手,可她完全沒有覺察似的,不顧手上的拉扯,仍然僵着身子往前走。
他怕拽痛了她,就隻好放了手。
她旁若無人地向前,荼月白不管是抱她,牽她,喚她,都沒有一絲一毫的作用
眼見着黎攸緩行到了落黛紫身側站定,荼月白藍眸噴火:“落黛紫,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他幾步搶上前去,眼看着就要拎起落黛紫的衣領,然而下一瞬,這紫衫女人擡手便勾了根細線,扼在了黎攸白皙的脖頸之上。
她的聲音出乎意料的冷靜:“别叫我落黛紫,我不是她。”
那根細線韌性甚佳,它在她手裡緊了緊,“落黛紫”忽而勾唇笑道:“荼月白,說到底,我曾經還殺過你呢。”
荼月白死咬着後槽牙,從齒間擠出了盛怒的一句話:“你,在,說,什,麼!?”
“落黛紫”似彈琴似的撥弄着那根線,瑩白的細絲震顫出了幾分殘影,晃動在了黎攸的脖頸前。
這場景,看得荼月白一陣肉跳心驚。
而“落黛紫”則是自顧自地開口,說着不着邊際的話:“滅傷之戰後,落照瘋了。”
“你知道他為什麼瘋的嗎?”
“……”
荼月白根本不在乎什麼落照,升照,他的眸光一直死盯着繞在黎攸脖頸上的那根生死線,眉頭緊擰着,手上反反複複掐着一個又一個的法訣。
可不管那幾抹銀白多麼強勁霸道,都被落黛紫眼前的那處深紫的屏障在一瞬之間吞吃了去。
同時,他還不敢上前,隻要是他稍稍挪動腳步,那絲線好似就會自動拉緊一分。
“落黛紫”根本不管荼月白的動作,也不去理會他那一副要将自己活剮了的表情,他不言,她便就自己回答:“因為他發現了當年的真相。”
很快,她輕輕笑了一聲,道:“楓漁鎮的罔象洞你知道吧,黎蒼煙和黎落照兩兄弟盜墓的地方。”
言罷,她擡手一拂,虛空之中登時出現了一副畫面。
豔陽高照,風和日麗。
活着的梧傷人都去到了精靈村,原本的梧傷地下城一片血痕狼藉。
而遠遠的,有一白衣身影往地下城的入口處走來,正是旭晟山掌門落照。
那入口已然塌得不成樣子,不能稱之為入口了,原本昏黑一片的地下一層二層,現而裸露在外,陽光可以直照進來。
沿着染血破敗的石階而下,一層又一層,最終,他來到了地下十八層。
他點燃了火燭,揮袖随手一揚,将其置在了高處。
整個石室頓時一片光明,金黃的火光也落在了那尊石像上。
那是東罔神黎陰的石像,或者也可以喚他為“黎蒼煙”。
那像塑得莊嚴肅穆,器宇軒昂,落照勾唇露出一個諷笑,狠出了一劍。
冰冷的劍光閃爍了幾下,那栩栩石雕登時墜地碎裂了開來,而後,他又舉劍将“十日高懸”的壁畫劃了個花。
梧傷人供奉千年的神像,梧傷地下城創城的傳說壁畫,就這樣被他一瞬毀壞了。
看着那一片狼藉,他的眸中也閃過了幾抹快意。
活了千歲有餘了,可落照還是使用了這般幼稚的方式報複了害自己入獄百年的兄長。
末了,一雙漆眸四下掃視着,終于,他在那破碎的石像後方發現了一個小洞。
彎腰伸手,落照将那洞中的東西掏了出來。
那大多是些蒙了灰的遺物舊物,書紙之類的東西居多,稍稍一碰就碎成了渣。
落照挑挑揀揀,一眼就看到了其中兩個不同的物什。
一個瑩白的玉佩,一個皮制的冊子。
他垂了頭,看着自己腰間的那一抹白色。
兩塊玉佩一模一樣,那正是黎蒼煙和黎落照的父母給他們的。
黎蒼煙的那枚溫潤玉佩被落照緊攥在了手上,手上的力氣之大,就連骨節都在泛着白。
忽然,他猛地擡起了手臂,将那塊屬于黎蒼煙的玉佩狠擲在了地上。
隻聽清脆的一聲“啪嚓”,玉佩登時四分五裂的,細小的瑩白碎塊散落在了整個十八層的邊邊角角。
他一撩衣擺,席地而坐,拿起了一旁的皮制冊子。
那是之前被兄長黎蒼煙帶走的,記載了地形地貌、世間志怪的祖傳冊子——精怪山河圖。
梧傷地下城在國土的最西處,此處氣候幹燥,經過了幾多歲月,那冊子的皮變得格外幹巴,按在上面會有哧哧的響聲。
而且它的其中幾頁不知所因為何,竟是皺皺巴巴的,它們将整個冊子撐得鼓鼓囊囊的。
落照随手一翻,便翻到了那張皺巴的皮頁上。
落照的眼底映出了黃紙黑字,他的眼睛在書頁上一點點地過着。
然而,每多看一個字,他的眉頭便多幾分褶皺,每移動一行,他的面色就增一分青白。
忽然,神色一凜,整個人如遭雷擊般怔在了原地,雙手顫抖止不住的顫抖了起來。
隻聽“咚——”的一聲悶響。
那冊子墜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