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翻了一頁，後面塞着四聯而寸的彩色證件照，白底，和節目組報名時要求的一樣。相片上的人留着到眉毛的劉海，安靜地笑着。

在原地盯着照片看了片刻，他攥着卡包找了處台階坐下，正好對着撿到這東西的那處。時間過去一會兒，他站起來将妹妹的自行車停到自己身邊，又重新坐了回去。

他想着，失主發現了，一定原路返回去找。

默默等了一陣後，氣溫慢慢升高，天一熱他就開始犯困，懶得再去盯來往的行人，頭越來愈低，漸漸地，眼前就隻剩下閃閃發亮的地面和随風搖擺的樹影。

看着看着，一個身影切進樹蔭參差不齊的邊緣，他沒來得及擡頭，先聽見了對方的聲音，語氣難掩驚喜。

“啊，總算找到了，”那個人的目光斜斜地垂下來，但沒看他，而是落在他手中的物件上，“謝謝你啊小弟弟，你是專門在這裡等我嗎？”

“……”林育睦動了下肩膀，松開環在膝前的雙手，将兩條腿慢慢伸直了，越過幾層搭在最下方的台階上，“弟弟也就算了，為什麼還要加上一個'小'?”

對方僵了一下，連忙道歉，說不好意思，以為你是來玩的中學生。

節目組選定的劇場旁是圖書館和少年宮，現在是暑假，比起練習生和接到小道消息前來圍觀的娛記，周圍小孩子的數量更多。

林育睦拖着長音輕輕“哦”一聲，這才擡起頭去看來者的臉，對方朝他露出有些抱歉的笑，眼角柔和眼尾鋒利，他在心裡默默比對了一下，和照片上那張臉一模一樣。

他正要将撿到的東西遞出去，那人卻從他身旁掠過，走到不遠處的自主販賣機前停住，舉着手機回頭問他：“西柚茉莉行嗎？這裡面數它最貴了。”

林育睦沒回話，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扭頭去看，對方折回來，勉強單手握住兩瓶飲料，另一隻手正忙着把手機塞回兜裡，仍是在道謝：“謝謝你呀，還好被你撿到了，不然真不知道該到哪裡去找……可能因為他們給的這件衣服兜是朝上的，我穿不習慣，不知道怎麼就掉出來了。”邊說着，邊彎下腰将那瓶西柚茉莉遞過來。

在他俯身的當口，剛放進兜裡的手機順着他的動作蹿出來，摔到兩個台階之下。啪嗒一聲，屏幕着地。

“就是這麼掉的吧。”林育睦懸到半空的手轉了個彎，幫他撿起來，随手抹掉沾上的灰塵，将手機和卡包并排着送還給它們的主人。

那個人心痛的說了句謝謝，轉身又要走：“你再等我一下。”邊邁上樓梯邊按亮屏幕檢查手機有沒有摔壞。

林育睦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鑽進身後的便利店，又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冒出來，然後遞上包濕巾：“沒有更小的了。”

“哦……”林育睦點點頭，從中抽出一張。

“這身衣服要還回去，還是小心點——我可以坐在這裡嗎？”對方默默念叨着，忽地話音一轉，他沒說不行，那人便拿濕巾擦了擦台階，等水漬變幹後坐他身邊。他感覺手臂被布料蹭了一下，有點癢，上身略微往相反的方向傾斜，半個肩膀跑到了樹蔭之外。但沒說不行。

“還？”他悄悄掃了一眼，明明是夏天，旁邊的人仍穿着長衣長褲，外套也是長袖，光看就覺得熱。

“對啊，公司準備的，全身上下都是。”那個人給自己買了瓶果汁，青葡萄味的，他邊擰瓶蓋邊笑，“我本來也打算穿涼快點，經紀人說短袖不夠有型，得換掉。”

他聲音突然一頓，語速不自覺地加快了：“也不是，短袖也挺好的。”

林育睦奇怪地看他一眼，再順着對方的視線低下頭，這才意識到自己身上就是件随便套上的T恤，沒有圖案，但是用英文寫了句話。

“我家貓是搖滾明星。”偏偏有人看懂了還非要念出來，“我經紀人說得不對，還是要分人，你穿就很好看，真的。”

林育睦突然想起裴潇雨曾叮囑他不要随便和别的選手說話，他閉了下眼，深深贊同。

“對了，既然你不是學生——那是來參加面試的選手？”對方顯然沒打算放過他，相當自來熟地挑起新話題，“我也是，我叫陸擇栖，你呢？”

“姓林。”

“哦，小林，”陸擇栖彎了彎眼睛笑起來，絲毫沒有被他冷漠的回答打擊到，“你是一個人來的嗎？”

“嗯，我自己。”林育睦指了指不遠處，“騎車。”

陸擇栖“啊”了一聲，眨眨眼，再次開口時聲音無端溫柔了幾分，尾音輕飄飄的，像微微上翹的羽毛尖：“這樣啊，那豈不是很辛苦……”

“還好吧。”至少比那些離得遠需要坐高鐵飛機的選手們輕松多了。

“我進現在的公司沒多久……也可以說剛開始，幾乎什麼也不會，對選秀啊出道啊什麼的一知半解，都是他們讓我怎麼做我就怎麼做，所以很佩服像你這樣的人。”

“像我這樣？”林育睦喃喃地重複。

“是啊，”對方偏過頭注視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地，“從報名，海選，到面試，準備才藝，參加一次節目有好多事情要準備，可麻煩了——你們這種是叫個人練習生來着？所有事情都要自己一個人做，肯定更加不容易。”

林育睦這才察覺出對方似乎是誤會了什麼，他遲疑了一下，思索着要怎麼作出解釋。

見他突然沉默下來，陸擇栖神色忽地頓了下，淡眉微蹙着，好像有些慌亂：“不過沒關系，反正面試已經結束了，接下來就是錄節目——唔，對了，現在我們已經認識了，如果以後有什麼事，你盡管找我好了，我一定幫忙……你不用太擔心。”

林育睦歎了口氣，心想現在解釋起來好像更困難了，對方看他垂頭斂眉一副愁容滿面的樣子，似乎以為他仍是為之後的比賽擔憂，連忙雙肩一轉正對着他，目光灼灼，很慢地眨眼，像是要把他的樣子記牢：“真的不用擔心，聽說這次會有近一百位選手，就算有這麼多人，我也能一下子找到你，到時候如果你覺得害怕，你可以待在我身邊。”

陸擇栖信誓旦旦地說完，舉起果汁跟他碰了下杯，手一放下，耳朵尖卻慢慢紅了：“好吧我亂說的，我從來沒拍過東西，也怕。”

“哦……”林育睦愣愣地點頭，“怕什麼？”

陸擇栖低着頭想了一會兒：“怕沒人喜歡我？”

林育睦側了下頭，盯着對方的臉打量了片刻，覺得這個擔心有點多餘。

他很少同初次見面的人有超過三個來回的對話，更不會安慰人，于是隻好輕輕往陸擇栖那邊靠了靠，學着對方的口吻，說沒關系，就算選手有一百名，肯定也有人會第一眼就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