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走過的工作人員們微笑着同他打招呼,陸擇栖勾起嘴角點頭示意,他沒力氣去想更為合适的寒暄語,幹脆将這句“辛苦”再逐一送還。
他垂着眼走了幾步,有人迎面跑過來,喊了聲他的名字。
“哎,你這邊結束了?”
他“嗯”了一下,發覺自己的聲音有些輕,便用力點了下頭。
随着視線上移,他先後确認了來者的練習服顔色、姓名牌和臉。
“怎麼樣?”許維問完立馬改口,“好吧你看起來就不怎麼樣,是不是問題都很刁鑽很難回答?唉,好好的搞什麼突擊采訪,也不給人時間準備一下。”
“準備什麼?”
“撲點粉,再畫個紅嘴唇。”許維聳聳肩,“你是不知道,你剛一被叫走,索朝祺就翻出他的包開始往臉上塗東西,說是要保證上鏡的完美度——好了不說這個,馬上就到我了。”
旁邊房門打開,未等裡面的員工叫人,許維便一扭身鑽了進去,還不忘回頭喊:“你等我啊擇栖,等我一起走!”
“……哦。”陸擇栖回答得遲了。
或許是突如其來的采訪耗費了太多腦細胞,使他的思維變得遲鈍,也可能是許維說話太過理直氣壯,他一不留神就會被牽着鼻子走。房門在他面前緩緩關閉,他沒來得及細想就答應下來,隻好遵守承諾候在門口。
思緒一放空,剛剛從他面前展示過的照片重新浮現在眼前。
畫面中的兩位主角并排坐在小台階上,全身籠罩在樹冠投在地面的陰影裡,一個側着臉露出疑惑的表情,另一個眯起眼睛像是在笑。
在他看來,“陸擇栖”是他于這個世界的身份,有點像遊戲中任玩家操縱的主人公,他可以飛快地接受現實代入其中,同時又很難将對方與自己看作同一個整體。
因此,他對節目外的事情閉口不談,不去好奇手機中的信息,也未曾與家人朋友通話。
甚至很少回憶。
記憶就像海綿裡的水,隻有他嘗試着去擠壓時才會緩緩溢出。
從林育睦那裡聽說對方在節目錄制前就已和曾經的陸擇栖見過面後,他久違地試圖在腦海中調取原主過去的記憶。
有點像在看一場第一視角的電影,沒什麼真實感。
因此,他當時不得已沉默下來,連一句能笑着糊弄過去的話都想不到,隻能無言地與對方面面相觑了一會兒。
可能過了很久,也可能隻有幾秒鐘,林育睦睫毛一扇,先他一步錯開視線,頭慢慢低下去。
他立即慌亂起來,急忙道歉:“對不起,我、我記得的,所以舞台一結束,我不就去後台找你了嘛!
“但旁邊太多人了,我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好,所以就……”如同之前多次急病亂投醫而編造出的謊話那樣,他邊努力回想,邊從腦海中胡亂調出幾個句子:“而且你那時候沒說名字和所屬公司,我不知道你其實是——”
他的聲音中斷了一下,林育睦重新擡起臉,好像有無數的話盤旋在眼睛裡。
陸擇栖沒見過對方這種表情,微微怔了怔,在他數完一次呼吸的時間後,林育睦極緩慢地眨眨眼,輕聲說了句抱歉。
他茫然地“嗯?”了一聲。
“你誤會我是個人練習生,我沒有解釋,還有,我也沒有把名字告訴你……這兩件事都、很抱歉。”林育睦輕輕呼氣,聲音也随着散在夜風中,他還是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樣,注視時很認真,眼睛仿佛裡浮動着一層光亮。
“因為這個啊?”陸擇栖彎了彎嘴角,心想如果是過去的那個“他”,此時此刻應該也隻是會笑着說一句“沒關系,我可沒介意。”
“嗯……我一直想和你說對不起,但沒找到合适的機會。”
“是嗎……”陸擇栖有些意外,在他的印象裡,對方總是副對一切都很淡然的樣子,“沒想到你居然對當時的事這麼在意啊?”
林育睦看向地面,把下巴埋進衣領裡,聲音變得有些悶:“我以為你在生氣……”
陸擇栖猶疑着問:“我生氣?什麼時候?”
“金字塔……”
“……嗯?”
“選座位的時候你沒有看我,我以為你是在生我的氣。”
“那時……”陸擇栖遲疑一瞬,想起這一周目的他在重開後好像确實是錯過了什麼。
他的注意力全在系統的“戰敗複盤”上,顧不得去關注周圍的人。
而之前兩次好像都是林育睦先望向他,林育睦先對他笑,林育睦先和他說話……
“就算在場的選手有一百名……”
在别人話語中出現的“王牌練習生”擡起眼,語氣平緩,但說得很慢,“也一定有人能第一眼就看到你,我早就說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