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當時他面對切來切去的節目畫面,根本分辨不出誰是誰。
“真的?”高叙言看起來很是開心。
他戴着細框眼鏡,臉龐白淨溫和,笑起來頰邊有淺淺的酒窩,完全是一副乖巧的學生樣。
隻不過他的笑容沒能維持多久,神情變得有些落寞,“這下完了,我這麼丢人的樣子被你們看到了……”
“丢人?”陸擇栖不明所以,“你是說一公,還是剛剛唱的歌?”
對方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絕望:“不是唱歌……”
他哭喪着臉掏出歌詞紙,遞了上去,“其實我在練習怎麼說好rap。我在第二組,老師要我們自己寫詞自己唱,但我兩樣都不行,既不會寫,也不會唱。”
陸擇栖立即伸出雙手去接,一直握在手中的法杖斜斜地靠在臂彎,林育睦扶了一下,說給我吧。
他點了下頭,視線落在手中的紙片上,艱難地開口:“這詞是……”
“不是我寫的,”高叙言慌忙打斷,“我一個字也寫不出來,但練習時又不能沒有詞,隻好用課文代替了。”
“課文。”陸擇栖震驚地複述一遍。
對方害羞地笑了笑:“我覺得這篇還挺有節奏感的……”
“節奏感。”陸擇栖難以置信地看看他,再度重複。
最終還是林育睦看不下去複讀機表演,上前打斷。他重新将魔杖送至陸擇栖懷中,看向樓梯間勤奮練習卻還是一團糟的少年,面無表情地說,沒有節奏感的,是你。
高叙言怔了怔,絲毫沒有被打擊到,反倒眼睛一亮,露出萬分可憐的表情,問那怎麼辦。
“我想想……”林育睦緩慢地眨着眼,記憶中,他上一次參加公司安排的rap課,還是在半年前。
面對少年充滿希冀的眼神,他努力回想曾經那幾位老師說過的學習方法,有些内容他自己也不再确定,甚至不再理解,隻能小心地組裝着詞句,一一将其複述出來。
當一名好老師比他想象中要困難得多。
如果是教跳舞,他可以直接上手糾正,面對怎麼擺動作都看起來很奇怪的許維時,他便是這樣做的。高叙言的情況則完全不同,他沒辦法擺弄對方的牙齒和舌頭,隻能靠語言笨拙地傳授自己學過的知識。
他總覺得,語言是最不牢靠的東西。
陸擇栖抱着魔杖,看着這對兒突然湊起來的“樓梯間師徒”,嘴角帶笑。
不管林育睦說什麼,高叙言都會在一旁連連點頭,聽得仔細,到後來幹脆掏出筆,将紙放在窗沿上做起了筆記。
見學生如此認真,林育睦輕聲歎氣,難得表露出懊悔:“早知道我上課時就聽得再認真點了。”
陸擇栖啞然失笑,沒想到,孟凡炟口中令他飽受“天才練習生”打擊的那幾節rap課,在當事人眼裡就隻是如此輕飄飄的一句陳詞。
他注意到耳邊的說話聲停了,反應過來是自己莫名其妙的笑打斷了“教學”,連忙說了聲抱歉。
林育睦望了他兩秒,沒頭沒尾地問:“冷嗎?”
他低頭,這才發現自己原來隻穿着練習服,窗戶半開着,樓外的樹冠沙沙作響。
他遲來地感受到一絲涼意,沒來得及回答,林育睦已經在解領前的系扣,那件與黑暗融為一體的長袍從肩上緩緩剝離,露出裡面純黑色的毛衣,下裝則是同樣毫無特色的長褲,跟早上來練習室時的裝扮一模一樣。
非常沒有敬業精神。
陸擇栖收回目光,半推半就地接過衣袍,感覺自己正在經曆魔法學院的某種交接儀式。
高叙言用剛學到的技巧練習,不再執着于歌詞,而是先用單一的音節去習慣歌曲節奏。沒過多久,他便嘟囔着打了個噴嚏。
陸擇栖笑了笑,将袍子分過去一半。
他忽然感覺自己像是個看着幼兒蹒跚學步的家長,因為知道這孩子日後一定可以縱情奔跑,所以現在的每一次踉跄、每一次磕絆,都顯得珍貴又可愛。
小高選手的rap水平當然不能在短時間內突飛猛進,直到他結束練習準備告别,他口中傾吐而出的旋律仍然像連綿不絕的雨珠,聽起來濕答答的。
他講起話來也和念詞時一樣,輕聲細語地跟陪他練習的兩人道謝。
錄制第一天他就得知自己年齡最小,于是見到每位選手都很禮貌,邊主動叫“哥哥”邊局促地笑。
他習慣性地欠了下身,和自己短暫的老師再見。原本他想着喊别人名字要比用姓氏稱呼更顯得親切,中途聽見另一個人的叫法,便也跟着改了口,變成了“小林老師”。
陸擇栖忙着歸還魔法袍,聽見對方喊他,說擇栖哥哥再見,他嘗試面無表情,可惜連一秒鐘都沒堅持到,笑了。
感覺有點奇怪。
林育睦把道具抱在懷中,意外地看向他,眼睛裡帶着一點笑意,分不清是恍惑還是揶揄。
他擔心對方下一秒真的會提出“原來你喜歡被叫哥哥”這種問題——如同之前會一臉認真地問他是不是被欺負了一樣,這實在是太像林育睦能說出的話了。
他點了下頭,頓然正色,一本正經地說好的,下次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