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點紅色從耳尖一直連到眼角,像被灌了高度數的酒。但陸擇栖沒見過對方喝醉是什麼樣,因此隻能停留在想象。
剛剛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小林這個反應又是……
他放下手,僵硬地看向别處,感覺兩頰的溫度上升得有點不太正常,連走廊内遊走的習習涼風都無法遏制分毫。
移開目光後,他猝不及防地與天花闆上的一隻眼睛對視,後者視線冰冷,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
哦,攝像頭。
他松了口氣,霎那間福至心靈,脫口而出:“我不會的。”
“……嗯?”林育睦遲疑了一瞬,視線像司南尚未停穩的指針,在天地的磁場間震顫,不知最後會指向何方。
看來是沒理解啊……沒關系,那就說得再清楚點好了。
他定了定神,認真地望着對方的眼睛;“沒人能把我從你身邊搶走。”
說完微笑着緩緩點了點頭,給了面前人一個充滿希冀的眼神。
怎麼樣,應該表現得還可以吧?
他默默感歎自己反應速度,居然這麼快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并予以回應。嗯,進步喜人。
青蔓對自家練習生采用放養模式,沒人培訓沒人教,他一個人在節目裡摸爬滾打,漸漸了參透鏡頭下最為喜聞樂見的一種營業法則。
——并且自我感覺相當良好。
陸擇栖滿懷期待地看着對方等待後文。
林育睦沒說話,像一隻安靜的貓。還是隻第一次被人類捏住後頸拎起來的貓。一動不動,連掙紮都顧不上,有的隻是惶惑,好像還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忽然騰空。随後,他閉了閉眼,似乎是在調整情緒:“我就送到這裡吧,明天見。”
咦、就這樣嗎?
是不是我剛剛的表情不夠真誠,讓他出戲了?陸擇栖獨自返回宿舍,一路走一路反思,回去後發現索朝祺已經蒙着被子躺下了,見他進屋,特意露出眼睛迎接他,說:“怎麼這麼久。”
他笑笑,正準備描述一下許維的新造型,洗手間門一開,冉華用毛巾揉着頭發,腳步虛浮地飄了出來。
“你、你怎麼了?”他忍不住問,總覺得對方下一秒就要一頭栽倒在地上。
“沒事,洗太久了,感覺有點缺氧。”許維頂着毛巾,無精打采地朝他擺擺手,“還有就是從來沒覺得學新舞這麼累過,不愧是三公,遇到的隊友一個比一個卷。”
陸擇栖回憶了一下:“我記得你和孟凡炟在一組吧?他也是剛剛才回來,我看見他,臉色比紙還白。”
許維聽聞,好像回想起了什麼恐怖的事,表情駭然地點點頭:“對,他是Center,程欽是隊長,我以前從來不知道他們兩個湊一起會這麼可怕。”
“程欽?”
“嗯,之前我們是不是還一起聊過天?我記得他很溫柔的,沒想到帶大家練習的時候這麼……”冉華微微一頓,低下頭雙眼緊閉,似乎是想不出合适的詞句來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當然,也可能是沒勇氣說。
陸擇栖笑着拍拍他的背以表安慰,對“程欽”這個名字又多了一層印象。
自從被選管沒收了手機,索朝祺每天晚上相當無所事事,整個人像缺水的小白菜一樣蔫了下去。他從被子裡伸出一條胳膊,握拳控訴:“你們倆!一個回來這麼晚,另一個明明很早就回來了卻跑去别人家串門,就留我一個獨守空房!”
“你們組晚上不練習嗎?”陸擇栖好奇地問。
“我們實行的是自主管理政策,意思是自己管理自己,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這個規則是……”
“我定的。”
“……”冉華慢慢側身,感歎道,“你們組前途堪憂啊。”下一秒被索朝祺用枕頭砸得一個趔趄。準頭很足。
陸擇栖短暫地糾結了一把,在扶人和撿枕頭之間選擇了後者。
臨睡前,他一閉上眼,樓梯間發生的一幕幕就又跳出腦海。他之前不是沒跟林育睦單獨說過話,卻是第一次看到對方露出這種表情,感覺有點……神奇。
他想,或許也不是第一次,隻是過去的他沒有在意。他覺得盯着别人的臉看不禮貌,況且看得再仔細也不一定記得住,于是也就越來越不擅長觀察他人。
有的隻是朝夕相處後得到的“經驗”。
田風嶺染了奪目的金發,伊裡的練習服上畫了畫,索朝祺喜歡佩戴飾品、無論當天有沒有拍攝任務都要化全妝,冉華腰闆總是挺得很直,遠遠看過去一身正氣,朱嘉甯走起路來有股若有若無的興奮勁兒,像小學生放學。許維嘛,發尾的紅色讓他看上去充滿熱血主人公的勢頭,可惜今晚被一剪子剪掉了。
而小林又是怎樣的人呢?出身好後台硬的高人氣選手,令公司同期備受打擊的天才練習生,還是衆星捧月的出道預備役?
陸擇栖所認識的小林很難用标簽概括。以後,不,就從此刻開始吧,他要用自己的方式去認識他的朋友和夥伴,他會得出自己的結論。這樣一來,無論過去多久,哪怕大家失去聯絡、難以再相見,他也可以輕松地拾起這段回憶。他絕不會忘記。
夜晚想太多的後果就是早上怎麼也睡不醒。
第二天清晨沒有陽光,天色霧蒙蒙的像含着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