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深夜,整幢樓卻并非寂靜無聲,有的房間還亮着,走廊盡頭的洗手間內間或傳出細微聲響。
陸擇栖不希望吵醒其他選手,也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盡量放輕腳步,沿着樓梯緩緩走下去,林育睦保持着落後半步的距離跟在他身後,起初默不作聲。
通往室外的道路所剩無幾,極輕的聲音傳至他的耳畔:“我不會跑的。”
他“嗯?”了一聲,沒明白對方的意思,隻覺得手上一沉,好像遭遇偷襲似的,被人悄悄拽了一下,他扭過頭瞥了一眼,看到自己的右手正牢牢攥着林育睦的手腕,絲毫沒有松開的迹象。
“就算你不抓住我,我也會跟着你的。”小林動了動手腕,語氣聽起來帶了幾分抱怨。
幾秒鐘前,陸擇栖對着窗外飄揚的雪花,邀請林育睦一同出門。
他記得小林點了下頭,大概算是答應。于是他就很幹脆地轉身帶路,領着對方朝樓梯口走去,隻不過,當時的他可能腦子短路,出發的同時順手抓住對方,一路忘記松開手。
被小林這麼一說,他總算意識到哪裡不對勁,緊握的五指瞬間卸了力。
可樓道裡的攝像頭還開着,突然放手的話會不會看起來像是兩人不和啊……他完全不想被别人誤解成自己是在和小林鬧别扭,隻好在短暫的猶豫後又重新握了上去,位置稍稍向下,力道也比剛剛放輕了不少。
今夜月色很亮,地上照映出白光,風幾乎是打着旋吹過來,在耳畔呼呼作響。
陸擇栖剛一出門便被迎面而來的雪花偷襲,他擡起一條胳膊去擋,順勢松了手,林育睦随之将兩隻手收進口袋裡,什麼也沒說,隻是靜靜地望着眼前的雪景。
周身的空氣冷卻下來,除了風聲,什麼也聽不到。
陸擇栖呆呆地望了一會兒漫天飛雪,他嘗試着想說些什麼,隻可惜他的腦子比雪地還要空白。
此前他和小林在一起時很少擔心冷場,兩人獨處時恰到好處的沉默反倒會讓他覺得放松。然而此刻太過安靜,冷風似乎是想将他身邊的空氣全部卷走,他明明站在室外,卻無緣由地感到逼仄。
“你覺得雪中舞台怎麼樣?”他突然問。
“雪中舞台?”
“嗯,上次你們不是在舞台上模拟了下雨嗎?你們雖然臉和手都被淋濕了,但被舞台上的燈光一照,整個人好像在閃閃發光,反正就是很……漂亮。”
比起正式演出,陸擇栖反而對他們彩排的那次印象更深。
人造雨滴降落速度緩慢輕柔,在燈光下折射出缤紛的光芒,他在台下,身邊朱嘉甯滔滔不絕地為他講解其中原理,他隻聽進去一半,餘下的注意力則全被台上的表演者奪走,林育睦用指尖輕輕朝他的方向一點,霎時間雨滴全部停駐。
此前他不曾知道,人的皮膚在被雨打濕後竟會反射出耀眼的光,亮得近乎透明。
然後時間再動,雨水凝結,直至變成銀白色。
“所以我想,下雪的舞台是不是也很不錯?”
“用人造雪的話大概可以吧……”林育睦歪了歪頭,似乎是在想象,“但是不可以在上面打滾哦,當心感冒。”
“不會啦……”這個人到底是腦補出了什麼樣的畫面……為什麼我要在舞台上打滾啊,觀衆會對着我撒鹽的。
陸擇栖無奈地笑笑,去看遠方樹木銀白的枝丫。
他深吸一口氣,感受冷風漸漸灌入胸腔。
“其實,”他下定決心,緩緩開口,“其實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了。”
林育睦将視線投向他,默默等待着後文。
“我之前說過我也想為你做些什麼,不論發生什麼事你總是會在我身邊耐心地幫助我,我也想去幫助你。”他垂了垂眼睫,略微停頓片刻,“但是我好像沒有什麼能為你做的。你,許維,還有大家,事到如今我還是隻能依賴别人,幾乎沒靠自己做成過什麼事。
“今天大家來幫忙,我很過意不去,卻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還有三順——”聽多了周邊人的讨論,現在他也可以熟練地使用各種簡稱,“第三次順位發布的事,我也……感到很抱歉。
“我知道我這樣說聽起來很自大,也知道自己不該道歉的,可聽到排名的那一刻,我還是會想——這一切是不是因為我呢?”
最開始的時候,陸擇栖認為順位發布和學校給同學們按考試分數排列名次的行為并沒有什麼不同。成績最好的是第一名,成績差的要排在末尾,學生們隻需要好好學習,考出更高的分數,就能獲得更靠前的位次。簡單,單純,一目了然。
可選秀并不是考試,他們沒有“分數”,影響排名的事物比他想象得要多得多。
在這衆多“影響”中,他對林育睦而言,會不會也是其中一個?
不然,對方的名次為什麼會發生這麼大的變化?林育睦的“第一”,明明就像是寫在簡介中的基礎設定般不可撼動,是因為他本周目的行動擾亂了因果,所以才演變成如今這一局面的,不是嗎?
“你說讓我選擇你,可我的存在并沒有給你帶來任何幫助,甚至還……”他停下了,指尖蛇尾般冰涼的觸感讓他無法再繼續說下去。
林育睦輕輕捏了捏他的手指,像二公舞台結束後安慰他的那次一樣。
這一次他沒有回握,對方很快便松開,他盯着腳下的一小塊土地,努力笑了一下:“剛剛,你的手在抖呢。”
“是你在抖吧?”小林将兩隻手收回口袋裡,“冷不冷,我們要回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