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貝曼在門口地毯上跺了兩下腳。
她搓了搓一路頂風走回來凍紅的手,拿出鑰匙打開門。
門廊到客廳的燈開着,有人蜷在沙發上,睡得不甚安穩。
暖呼呼的室内空氣在她眼睫上一撲,凝成小小水珠,将暖黃色的燈光晃成光斑。
顧貝曼不自覺地笑了。
被安排得井井有條的一切,讓她内心甯靜。
她小心翼翼關上門,踮着腳尖不發出一點聲音摸進廚房。
對于頂尖的舞者而言這并非難事。
電視機的聲音透過耳機傳過來,顧貝曼敏銳地分辨出那是她當年的經典節目《哪吒鬧海》。
這是她走進廣大觀衆視線的一場比賽。
即便到今日,還有一些老資格的觀衆感慨再也沒見過這樣有天賦的表演。
顧貝曼按了按耳朵,走過去把電視關掉了。
原本看上去睡得正香的尹宓立刻驚醒,“誰……啊你回來啦。”
顧貝曼隻好先走過來安撫她,“嗯,回來了。腿疼得很厲害嗎?”
尹宓點點頭,感覺身邊的沙發沉下去一塊兒。
顧貝曼替她把四散的頭發全都撈在一起,放到不那麼容易被壓住的地方,順手替她揉膝蓋。
尹宓順着她的力氣把自己埋進顧貝曼的腹肌裡。
盡管對方是一個能隻靠腳背肌肉站起來的舞蹈首席,尹宓還是覺得自己像是陷進了某種軟綿綿的陷阱,完全不想動彈。
顧貝曼小心翼翼把她挪下去,順手把沙發上的小毯子給她裹上。
“再睡會兒,飯好了我叫你。”
顧貝曼其實也不會做飯,無非是把爸媽送來的水餃從速凍格裡拿出來倒進鍋裡。
水汽蒸騰,将廚房的空間模糊。
顧貝曼抄着手看餃子在鍋裡起伏。
她知道尹宓為什麼會看以前的攝像。因為春節一過馬上就是今年的世錦賽。
由于接下來是奧運賽季,今年三月的世錦賽結果會決定有幾個奧運名額。
以前女單沒有什麼選手,尹宓一個人掙自己的席位也就算了。
但這個周期突然崛起的年輕女單讓她死了的心又微微複活,之前肯定是想過如果能在世錦賽上赢下滿額三個席位,帶年輕妹妹們去大賽上刷刷經驗的。
可惜這次受傷來得太突然。
尹宓又不像她那麼瘋,真敢一身傷上場拼一拼。
或者說,因為她守着,所以尹宓不敢。
……她應該不敢吧?
顧貝曼不自覺地皺眉。
如果接下來的世錦賽尹宓不出戰,那麼就必然是那幾個年輕妹妹首次在沒有前輩頂壓力的情況下獨自挑起大梁。
倘或是平常,教練讓她們練兵倒是無所謂。
但正如前所述,接下來的世錦賽結果會影響參加奧運的名額。
教練組不應當托大。
所以按照道理來說,此時應該有電話打到自己這裡來了。
畢竟雖然“暴君”退位多年,但在冰場上關于她和尹宓的傳說可是火熱。
人人都知道如果打不通尹宓的電話了,那必然是被她姐關禁閉了,直接緻電顧貝曼即可。
想到這兒,顧貝曼順手給尹家父母報了個平安。
從小尹宓就是個會被外界影響巨大的人。
一句差評能讓她翻來覆去到三更半夜坐起來想到底是為什麼。
抽簽決定的短節目順序就能左右她一場比賽的發揮。
顧貝曼對這種内心脆弱的選手實在沒招。
她也不理解尹宓明明有實力為什麼還能全線崩盤。
最後她們想出了一個辦法。
那就是由顧貝曼嚴格控制尹宓的生活。
不要聽,不要看,不要想。
所有的信息和目光都由顧貝曼充當第一層屏障過濾。
挑出可以讓尹宓知道的,剔除絕對不能讓她接觸的。
尹宓隻需要全盤交出,信任顧貝曼就行。
因而那段時間常常有人調笑,哪裡是教練組在教尹宓,分明是顧貝曼年輕有為給教練組帶出了一個苗子。
隻可惜六年前那位一手塑造出兩任傳奇的男人突發疾病猝死。尹宓的訓練與比賽也大受影響,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教練、沒有冰場。
按理說優秀的運動員不應該沒有人要,但門閥相争黨派之别總是不能避免。
尹宓這樣的一線運動員到誰的門下都會搶走其他人原本的資源。
誰會接受一個不是自己培養,還會影響自己養成未來之星的人呢?
後來這問題算是勉強解決了,尹宓也一直很感激如今的教練組與團隊。
她的性格不會說别人壞話,也不會向顧貝曼透露自己真實的處境。
但顧貝曼可不傻。
前頭尹宓能瞞過去靠的是國外山長水遠還有時差。
這會兒每天下班都回同一個家,顧貝曼就是用聞的都能聞出來不對勁。
無非是想趁着尹宓受傷把自己門下的新星推上位。最好這礙人眼的老家夥趕緊退役,再次一點一蹶不振也好啊。
顧貝曼緩慢地磨起牙來,行啊,就讓我看看——
她的耳機嘀的一聲響起電量低的警告。
顧貝曼這才想起最近忙得起飛,忘記給耳機充電了。
她把耳機摘下來,咔哒一聲塞進充電倉。
“唔,餓了。”身後傳來重量,有人把腦袋壓在她左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