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跳過拉二*,也選用過波萊羅,但她壓根聽不懂這些東西。
什麼交響、什麼協奏、什麼古典,她壓根沒長那些欣賞的腦細胞。
她隻是在複制而已。
複制顧貝曼解析出來的情緒,把它們變成自己的,然後再表演?
她似乎也沒有表演出來。
畢竟現在的比賽,跳躍才是重頭戲。
她隻要拙劣地比劃兩下,然後跳躍、落地就可以了。
幸好她是個天生的跳躍選手,擁有任誰看了都要感慨一句的堅韌身體。
在這個職業裡不容易受傷也是老天賞飯吃。
但現在,在不休不止的二十年過去後,她唯一的強項也快要被消耗幹淨了。
她一直很清楚,自己早就被抛棄了。
二十五歲的選手重傷,誰還會相信自己有能力站上領獎台。
就算接下來的一個賽季重回賽場,尹宓也很清楚,自己也就到此為止了。
最後一次,最後的舞蹈。
這麼想都有點可笑了,自己真的能做到在冰面上舞蹈嗎?
她一直想的都很簡單啊,就是想滑得像顧貝曼那樣好,像她一樣每個動作流淌出音符,一舉一動都向觀衆訴說。
指尖的溫度突然離開,而後從她眼下抹過,“怎麼了這是,突然哭什麼啊。”
顧貝曼的聲音溫柔,松開的另一手扣在尹宓的後腦勺上,讓她不得已落進自己的懷抱。
“姐姐……”尹宓聲音平靜,眼淚卻一直在往下落,“對不起,我做的不好……我做不到……”
顧貝曼抱着她左右搖晃兩下,像哄孩子那樣,“沒事,沒事。做不到就算啦,今天我們先休息了好不好?”
成年人的委屈是決不能哄的,越是有人哄越是收不住。
明明不是很要命的小事,明明先前還有更多讓人傷心的痛苦。
隻要在有一個可以依靠的人面前,再堅強的防禦都會失效。
對尹宓來說顧貝曼就是這樣的存在。
“姐姐”兩個字不僅僅是對顧貝曼特攻的咒語,也是她的。
隻要說出這兩個字一切痛苦、一切磨難都會有人接手,都會有人包容。
尹宓埋在顧貝曼懷裡哇哇大哭。
或許說哇哇也不對。
她落淚一向安靜克制,隻有顧貝曼胸前不斷暈開的水痕能夠證明。
哄不下來就不哄了。
顧貝曼從來不為難自己。
尹宓隻是需要一點釋放情緒的時間。既然她需要,顧貝曼自然會給。
顧貝曼手上使力,尹宓非常順從地站起來,而後被她端着大腿根抱起來。
尹宓比她矮小半個頭,對顧貝曼來說倒是方便她動作了。
尹家這棟小别野有三層,所以卧室和衛生間沒建在一起。
顧貝曼要把尹宓端過去得先從卧室出去過衣帽間,然後轉個彎進浴室。
“诶,你是不是胖了。”把人往浴缸裡送之前,顧貝曼下意識掂了一把。
這句話讓尹宓停下了哭泣,“……不可能!”
滑冰對體重的要求可謂苛刻,尤其是女選手過發育關那幾年,幾乎沒有一天是飽的。
尹宓比别人幸運點,身體發育地緩慢又均勻,沒有在調整技術上吃太大的苦頭。
但那種饑餓與挫敗也足夠在她心裡烙下深刻的烙印。
一種對體重的恐懼。
即便是崩潰之中,也足以讓她清醒過來的恐懼。
顧貝曼隻是随口調笑,沒想到給孩子吓着了。她惱怒的唉了一聲。
尹宓似乎此時才注意到自己被她抱着,而且身處于浴室這樣一個暧昧的空間。
她飛快地别扭起來,用手推着顧貝曼的肩膀,“我、我自己能行。”
“你腿不能沾水。”
“那、那你喊阿姨幫忙,之前都、都是她來弄的。”
“得了吧,阿姨管你爸媽都夠忙不過來了,每天頂多給你送三頓飯。”
尹宓啞口無言。
顧貝曼從哪兒知道那麼多的?
“真不要我幫忙?”顧貝曼又問了一遍。
尹宓搖頭。
不太寬闊的空間裡,氛圍沉寂了下來。
尹宓想,她是不是生氣了。畢竟自己特别不識好人心地拒絕了幫助。
過了不知道是一會兒還是很久,顧貝曼戲谑的聲音響起來,“那你倒是放手讓我走啊。”
尹宓:“啊?”
她呆呆低頭,發現自己的兩隻手還攥着顧貝曼的袖口,拉得緊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