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真是一個擁有獨特美學的國家,顧貝曼不知道為什麼腦子裡冒出鹽鐵這個詞。
可能因為這是淚與血的味道?
凜冽的鋒利的寒冰塑造了他們的氣質,無論多麼溫柔柔軟的故事總是被他們帶的一陣腥風。
難啊,要赢他們真是難啊。
裁判組在緊張地算分。底下的觀衆也在屏息等待。
自從幾年前大鵝女單率先開卷四周跳,這幾年女單的分數記錄越來越往上擡。雖然大概知道今天不會出現一個很恐怖的分數,但這也是有四周跳的自由滑,分數肯定不低。
有些觀衆甚至現場掏出手機在計算分數。
可能光技術分就要逼近九十了,顧貝曼在心裡大概估算了一下。
最後廣播報出來的總分為157.67。這麼看裁判甚至沒有給她很高的P分。
可能因為上了四周跳和3A會影響節目銜接與觀賞性。
幸好我跑得早。
顧貝曼搖搖頭,讓自己盡量不帶情緒去看接下來的比賽。畢竟再有一個人就該尹宓上場了。
下一組的六練出場,廣播介紹到“YIniMi,from Team China”時場館裡響起來比之前哪一位選手都更要熱烈激動的掌聲。
大齡女單就意味着,今天座上無論是奔誰來的粉絲,都是尹宓的牆頭草。
競技體育本來就不公平。花樣滑冰這項運動更是不公平中的不公平。大多數觀衆都被美麗的表演騙進來殺,經過一個歡喜入坑找準牆頭,發現被騙義憤填膺,多次失望心灰意冷的過程,最後隻想把自己在冰場上的人質好好送“走”就頭也不回地跑路。
但人從不長記性,總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同一個坑裡跌倒。
等你又咬着牙說把這個選手送退役就再也不看比賽的時候,你竟然能在冰場上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這就好像在兵乓球比賽裡看到老瓦和波爾一樣安心和熟悉。
無論哪個國籍的觀衆都會對這樣的選手緻意。
多麼堅韌的精神,多麼赤誠的熱愛啊。
否則誰會願意在這種充斥着陰謀、暴力、排擠的地方待下去呢。
無論是哪個時代入坑的粉絲,當他們看到尹宓還在滑冰,從心底會覺得似乎世界還是那麼美好,現在冰場也沒有那麼陌生。
一切都還是黃金時代的模樣,那些歡笑的舊日不曾遠去。
人們在她身上投射那最初的對于這項運動的單純的喜愛,那種初見時的悸動。
因而人人都是尹宓的粉絲。
沒有人會不愛她。
尹宓依次柔柔舉起雙臂,向四面的觀衆緻意。
她一擡手紅色的線條就在黑色的衣身上流動起來。
顧貝曼看着那些線條聚集起抽象的玫瑰,最後在尹宓心口彙成一個十字。她的耳朵突如其來地響了一下。
顧貝曼一開始都沒反應過來。
但很快,她的耳朵就開始一聲接着一聲吱呀吱呀地叫喚,都快織成一首歌了。
怎麼會在這個時候犯病?
顧貝曼捂住了耳朵。
她仔細思索,沒有什麼會誘發自己心理創傷的東西才對啊。
尹宓從觀衆席前加速劃過,起跳了一個3Lz,引來觀衆的歡呼。
那聲音被歡呼突兀地割斷。顧貝曼搖搖頭,确認耳朵又不響了。她沒放在心上,以為是前幾天飛行的後遺症,便繼續安慰地躲在椅子上看比賽,一手偷偷舉起手機打開錄像。
這可是一手資料,到時候要傳到她們那個放比賽視頻的小号上的。
六分鐘幾乎是轉瞬即逝。選手們被收攏,除了第一位出場的第六名外,依次從冰場邊緣那個小口子擠出來。
顧貝曼好久沒有覺得這麼緊張和激動。比她自己在賽場上或在舞台上激動緊張得多,也比她在台下看過的任何一場尹宓的比賽都要緊張激動。
她幾乎沒注意前一位選手跳了些什麼,呼吸逐漸急促起來。
那種短氣的窒息感帶來一種眩暈。而她的耳朵,非常不意外的又有點不舒服起來。
在令人目眩神迷的眩暈與輕微的耳鳴裡,顧貝曼聽見尹宓上場的播報。
明明裝束豔麗,但尹宓似乎用了白一個度的色号,整張臉透露出一種蒼白,同她的服裝與紅唇相映襯,有一種古怪的悲傷。
尹宓擡手在胸前劃了一個十字。
她垂下頭,雙手掩面。
《安魂曲》的聲調響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