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陷入沉默,誰都沒發現屋裡并非隻有他們兩人,還有個一回來就縮進被子裡取暖的小懶蟲──洪如玥。
到了飯點,洪富獨自去黃書記家吃飯,幾杯酒下肚,書記開門見山地問他覃家的情況,洪富詫異,但很快冷靜下來,試探地問道:“他們家,怎麼了?”
黃書記把酒杯往桌上一放,斥道:“還能怎麼,白天那事,你回來沒聽人說?”
“哦,你說那件事啊。”他還以為林金洋拐賣兒童,黃書記為了不打草驚蛇,旁敲側擊地問他呢。
“他家老太太一直都那樣,重男輕女,唉──”洪富心想,如果老黃要插手這件事,估計老太太不敢再亂來,于是添油加醋地把覃笑笑這些年受的苦說給他聽。
錢桂花在一旁聽得眼淚汪汪,說道:“之前聽芳妹說過,沒想到她還說得輕了,老黃,這事你可一定要管!”
“不用你說,我也要管。”他盯着面前的飯菜,抽了口煙,說,“這事鬧大了,對誰都不好,老洪,你和林老師熟,你沒事要多跟他溝通溝通,不能任由老太太犯法,現在村裡多少雙眼睛盯着,那老太太一旦真做了,後果不堪設想,你懂我意思吧?”
洪富舉起酒杯,說:“懂懂懂。”
黃書記和他碰了杯,一口悶了,又恢複招待人的笑容,招呼他多吃菜。
其實他完全多慮了,老太太不為别人着想,也會為她的金孫着想,黃書記那番坐牢影響孫子前程的話,吓得她再也不敢說“賣了覃笑笑”這類話。
覃笑笑這招借“力”打力讓她大獲全勝。
不久,林金洋又給她帶來另一個好消息──有個會英語的高考落榜生要在鎮上開辦英語班,林金洋已經給她和洪如發報了名。
從小崗村走到鎮上大概需要一個小時,林金洋帶他們走了三次,就放手讓他倆相伴上課。洪如發特意比了比胳膊上的肌肉,讓林金洋放心,他會保護好覃笑笑。
開學後,英語班的上課時間從工作日調整到休息日,覃笑笑的每一天都被安排得滿滿當當,但她樂此不疲,和洪如發的革命友情也越發堅固。
班裡的同學都知道她在學英語,好奇地問她各種問題,她耐心地回答,還把英語班的地址寫給他們,可是半學期過去了,英語班上依然隻有她和洪如發兩個村裡孩子。
覃笑笑仍舊不愛和同學主動說話,但是隻要他們問她學習上的問題,就算是課外的英語問題,她也會耐心地教他們,什麼時候真正地學會了,什麼時候才肯放人走。
她的熱心腸漸漸化解了和部分同學的矛盾,下課上個廁所,都有幾個女生要和她一起去。
姚蘭這學期坐到她身後,看到她人緣越來越好,氣得咬指甲,整天琢磨着怎麼整她,就是不思考怎麼在學習成績上超過她。
開學以來,姚蘭扔過幾次覃笑笑的卷子,但覃笑笑頂多回頭輕蔑地看她一眼,然後繼續該幹嘛幹嘛,仿佛沒有受到過傷害。
最後那次,覃笑笑直說了:“你扔我試卷,我也就是少張草稿紙。你能換個招嗎?”
姚蘭才恍然大悟:哦,對,覃笑笑的卷子每次都是滿分,就算我不扔,她打完草稿也會扔。
所以她就想啊想,終于某天從父母的口中得知一個驚天大秘密!
覃笑笑如往常一樣提前十分鐘進教室,可是今天班裡同學的神色都不太正常,她坐下後問同桌:“我臉上有東西嗎?”
同學拿着書遮臉,小聲說:“笑笑,你為什麼和林老師長得不一樣?”
“因為我是阿爸阿媽一起生的呀,我有一部分長得像阿爸,一部分像阿媽,合在一起就不像我阿爸了。”
她問過同樣的問題,林金洋就是這樣回答她的。
同桌把下巴擱在桌子上,“可是,他們說,林老師不是你阿爸。”
“胡說,是誰說的?”
“覃笑笑,你不就仗着林老師是你阿爸,才回回考滿分嘛,現在林老師不是你阿爸,我看你怎麼辦。”姚蘭不打自招,大聲地說道。
覃笑笑把背包拿下來,重重地摔在她的桌子上,“姚蘭!你信不信我撕爛你的嘴!”
她從未發過這麼大的火,姚蘭被吓傻了,可是很快她昂起頭,站了起來,竟然比覃笑笑高出半個頭,“你撕呀,我怕你墊腳都夠不着我!”
覃笑笑一把把桌子推倒,姚蘭沒站穩,和桌子一起倒下。正費勁地爬起來,覃笑笑踩着桌子過去,跨坐在她身上,撕扯着她的頭發,姚蘭驚叫:“啊!疼!我說的是實話,你憑什麼打我!啊!你是野種,你是沒人要的野種!”
姚蘭的手臂比覃笑笑長,一把薅住她垂落下來的馬尾,一個翻身将她壓在身下,然後用指甲抓她的臉,說出了隐藏在心裡的話:“我抓花你的臉,我看還有沒有人願意和你玩!”
覃笑笑也不甘示弱,一口咬住她的手臂,大有咬斷的勢頭。
林金洋和他們班的班主任在一個辦公室,幾個學生跑過來,人還沒站穩,就說:“老師,你們快去,覃笑笑和姚蘭打起來了!”
林金洋猛地站起來,朝教室飛奔,在門口便看到兩個人扭打在一起,課本灑落一地。
“住手!都給我住手!”
覃笑笑聽到林金洋的聲音,下意識地松口,得了救的胳膊立馬壓在她的脖子上。此時她的臉上已經有好幾條抓痕,每條都破了皮,出了血。
她兇狠地看着姚蘭,一口唾沫吐在她臉上,姚蘭又抓了幾下。
“叫你們住手,沒聽見啊!”
班主任緊随其後,兩人合力拉開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