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時不同往日,林金洋不會對小姑忍氣吞聲,但也不想繼續和她糾纏,因為今天最要緊的事是将覃笑笑順利送到考場,于是他回頭,對着笑笑使了個眼色,便說道:“小姑,還有這一位,你們七嘴八舌地說了半天,我還不知道你們來我家,是來幹什麼的?”
姑奶奶搶先說道:“這還看不出來!我是來給你們家送金子的!金子做的姑爺!”
“他?”林金洋問。
“當然不是我。”那個大漢說道,“我是替我兒子來相看新媳婦的,不過,看你這樣子,你不像是很願意啊,大嬸兒,你沒跟這兄弟說嗎?”
姑奶奶忙擺手,眼睛頓時像抽了筋一樣,瘋狂地對着林金洋抽抽,她說:“他知道,知道。我不是跟你說過,他們家的情況嘛,他是入贅到我們覃家的,他們家啊,是我嫂子說了算,他說的話,不作數,不作數!”
就連剛上幼兒園的覃水生都知道姑奶奶的話很沒道理,但她自己一點兒也不覺得,一邊用眼神警告林金洋,一邊讓大漢進去坐坐。
林金洋護着笑笑和水生站到一邊,讓姑奶奶和大漢能夠順利地走進屋裡,然後他巧妙地擋在中間,直到姑奶奶和大漢坐到餐桌旁,趕忙回頭,說道:“笑笑,走。”
“诶!她不能走!”姑奶奶喊道,“她走了,還怎麼相看!”
覃笑笑當然不會傻到聽她的鬼話,拉着書包帶,拔了腿就跑。
在姑奶奶反應過來前,林金洋快步走過去,說:“小孩子家懂什麼事,跟我說就行了。”
而男子氣概初顯的水生雄赳赳、氣昂昂地站在門口,仿佛誰敢從這道門走出去,他就咬死誰。
六月份的天氣如同烤爐,太陽明晃晃地挂在天上,覃笑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身上的汗像自來水一樣流了出來,如果她現在回過頭,“家”早已不在視野範圍内,但她仿佛不知疲倦,一路狂奔。
考點門口站着的幾位老師認出了覃笑笑,有個人小聲驚呼:“那不是,覃笑笑嗎?她跑什麼?”
另一個老師已經拿着備好的毛巾小跑過去,說:“覃笑笑同學,是吧,好好加油,别緊張,呐,擦擦汗。”
“嗯,謝謝老師。”
覃笑笑一邊擦汗,一邊擡頭看天,今天的天氣格外晴朗,仿佛老天爺也在祝福她。
她将毛巾還給了那位老師,走過校門口時,那幾位認出覃笑笑的老師紛紛說道:“加油啊。”
她微微鞠躬緻意,腳步越發輕快起來,耳畔響起一聲聲“加油”,有林金洋和覃勤的,有水生的,還有爺爺奶奶的,洪如發一家人的,茉莉和王姨的,等等,甚至出現了許久沒見過面的王老師的聲音。
她知道,她被許多人愛護着,所以她無所畏懼。
那天,她回到家的時候,姑奶奶已經走了,原本餐桌上的一套茶具不見了蹤影,家裡的門鎖也被換過了。
林金洋什麼也沒說,但又好像什麼都說了,他照例叫她不要看書,不要找答案,一如既往地催着她洗手吃飯,覃水生也依舊安安靜靜的,不敢發出聲響。
考試的第三天,依舊是個好天氣,朝霞像是仙女的七彩羽衣,晚霞則像是覃勤送她的畢業禮物——一條染着火燒雲一般顔色的裙子。
覃勤趕在最後一科考完前回到鎮上,等覃笑笑回到家時,桌子上已經擺滿了她愛吃的菜,她來不及興奮,覃勤又從身後拿出一條她從未見到過的裙子,那裙子好看得像是這幾天的晚霞,美得讓人呼吸一滞。
“阿媽,這是你做的嗎?”覃笑笑驚訝不已,說話時臉上的表情精彩紛呈。
“不然呢?”覃勤被她的樣子逗笑了,“快試試吧,這可是獨一無二,隻屬于笑笑的裙子。”
覃笑笑自然知道這裙子是獨一無二的,她從未見到過如此絢麗的裙子,跟大街上紮眼的紅色完全不同,這是天空才能有的顔色,但是卻被覃勤完美地複刻到裙子上了,就算是穿到省城去,她相信也不會再有比這更漂亮的衣服了。
她小心翼翼地接過裙子,還是覺得不可置信,問:“阿媽,真的是給我的嗎?”
覃勤肯定地說:“說什麼傻話呢,不給你,難道給水生穿啊?”
水生正是對性别敏感的時候,聽到這話,“哼”地一聲,把頭撇向一邊,說:“這是女孩子穿的裙子,我才不穿呢!”
“快去試試,你現在長得太快了,一天一個樣,要是有不合身的地方,我還得改改,最起碼得讓你能穿着這條裙子去到新學校去。”
覃勤邊說邊催着笑笑去屋裡換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