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藍的光線透過半透明穹頂灑落，将整座宮殿映照得如同沉在深海中的巨大琥珀。兩個心懷鬼胎的人達成了短暫的和平，在附近轉了一圈打探情況。

連翹的手腕被謝非虞一把扣住時，條件反射地想去摸腰間的香囊。

“你幹嘛——”她話音未落就被少年拽到身側，繡鞋險險地擦過一截森白指骨。

“眼睛不要可以捐給雨童，”謝非虞嗓音低啞，拉着她往旁邊走了兩步，“它們至少知道避開死人的東西。”

連翹甩了甩手腕，向前看去，整片地面竟布滿了無數細小的、看不出是什麼部位的骨頭，在幽藍光線下泛着詭異的青白色。

“這是……”她遲疑道，“之前遇害的修士的骨頭？”

謝非虞捏起地上的骨頭細細端詳了一下，語氣恢複了平日那種漫不經心的調子。

“不太像，”他說，“太小了，像是孩子的骨頭。”

“你怎麼連這都知道？”連翹湊過來，看了兩眼就撇過頭去。

謝非虞繼續往前走，踢到個圓滾滾的東西——是一個小小的顱骨。

少年将顱骨轉向她：“看這裡，骨壁薄如蟬翼，囟門未完全閉合。"

他翻轉顱骨，指腹摩挲着細密的骨縫紋路。

"齒列僅見乳臼齒，恒齒尚未萌出——約莫六七歲的孩童。"

“……哇哦。”她誇張地捧讀，“你們鎮厄宗還教這個？”

謝非虞輕笑：“教怎麼認骸骨？不。”他随手抛棄顱骨又接住，“教的是怎麼讓敵人變成骸骨。”

他将手裡的顱骨放回原位，四處查看了下，最後皺着眉頭道：

“奇怪了，看上去這些都是孩子。”

作為一個正常人，連翹還是做不到站在一堆骨頭的中央還能保持淡定，而好巧不巧，她緊張的時候話就會變得特别多。

“孩子，多大的孩子？這麼多全是孩子麼？”

謝非虞正要回答，宮殿上方突然傳來一聲悶響。兩人同時轉頭，隻見穹頂外的魚群驚慌逃散，有什麼東西正在撞擊半透明屏障。

"雨童進不來。"

謝非虞眯起眼睛，指向穹頂邊緣。

數十隻慘白的小手正扒在屏障外，卻像被燙到似的不斷縮回。

"而且它們在害怕。"

她下意識接道：“怕什麼？怕你這種連小孩骨頭都要研究的變态麼？”

“不是，”謝非虞飛快地答，“是怕這宮殿裡住着的東西，一股很強大的氣息，我一進來就感覺到了。”

“那你不早說——！”

“你也沒問啊。”

行，連翹咬牙，不過是任務讓她來的地方，定然是不簡單的，她早有準備。

可是與生俱來對這種黏黏膩膩的水生生物的恐懼讓她沒法停下自己的嘴，抖着聲音繼續問：

“……你怎麼知道他們在害怕？”

“直覺。”

“噢，直覺，男人的直覺一般都不太可信吧？”

謝非虞輕笑一聲，快到連翹來不及分辨其中意味，隻聽他道：

“可我的直覺準得很呐，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不是什麼好東西。”

連翹：“？”

半秒後，她破防了。

"不是，兄弟，你的直覺怕不是拼多多9毛9包郵的吧？"她一把薅住謝非虞的衣領，"第一次見面就覺得我不是好東西，您擱這兒玩狼人殺呢？"

謝非虞被她拽得踉跄一步，銀鈴叮當亂響："松手。"

"松手——？"連翹陰陽怪氣地拖長聲調，“我就不！”

她踮腳湊近謝非虞的臉。

"來，看着姐姐的眼睛再說一遍——我、哪、裡、不、像、好、人？"

謝非虞垂眸看着這個炸毛的姑娘，半晌，笑了下。

“好了，現在不怕了？”

沒等連翹反應過來，他又突然收斂了笑意，目光越過連翹肩頭，落在穹頂外那些瘋狂撞擊屏障的雨童身上，聲音沉了下來：

“差不多就是這麼大的吧。”

“什麼？”連翹迷茫，順着他的視線往上望去。

雨童茂密的頭發像海藻一樣在水流中浮動，正用額頭整齊劃一地撞擊着透明屏障，縱使皮膚潰爛冒出輕煙也沒有停止。

“哇，”她搓着手臂上的雞皮疙瘩感歎，“好讓人羨慕的發量。”

又轉頭，像是才意識到謝非虞沒有回答她一樣追問。

“你剛剛說什麼？什麼差不多就是這麼大？”

少年把玩着手中小巧的指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