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哐當一聲開了,露出一個少女的背影。
“哇啊!”
連翹吓得一蹦三尺高,手裡竹筐“哐當”掉在地上,裡面的河蚌散落一地,濃郁的魚腥味就是從這裡散發出來的。
她的後心被謝凜的劍尖抵住,頸側是葉望舒手上緊繃的金線,謝非虞的銀鈴垂在她的眼前,輕輕地震動着,發出叮鈴鈴的聲響。
三人眼中寒光畢現,一副要取她狗命的架勢。
她大氣都不敢喘,緊張地呼吸着,直到近在咫尺的要命玩意兒都被收回去了,才拍着胸口驚魂未定。
幸好自己膽子大,不然要是在這兒心髒病突發了也不知道算不算工傷。
“你怎麼在這兒?”
“你去哪裡了?我們今天都很擔心你。”
謝非虞和葉望舒的聲音同時響起,連翹斜着眼睛狠狠瞪了前者一眼,轉而沖着葉望舒笑道。
“是我疏忽了,葉姐姐,”她扯着葉望舒的袖子,笑得乖巧又讨好,“我下次自己出門會記得提前留個口信的。”
“……真是拿你沒辦法。”葉望舒耳根子軟,不輕不重地念了她幾句,見她無事便也放下心來,又回歸了最開始的問題。
“所以,你今日跑到哪裡去了?”
此話一出,原本一直在謝非虞指尖旋轉的銀鈴驟然停住,清脆的叮當聲消弭在空氣中,小院裡出現了片刻的寂靜。
使喚人的時候不是氣焰很嚣張嗎?這個時候知道慌了?
連翹朝少年的方向瞥了一眼,隻見到對方烏黑的發頂與垂下的眼睫。她刻意讓這沉默拖得久了一些,确信期間的一分一秒對于謝非虞來說都是煎熬。
能有什麼辦法呢?她想。
她才剛剛告訴謝非虞“要學會接納别人的善意”,下一秒就被這人不由分說請離了主角團,顯然沒有聽進去分毫,甚至還選擇了南轅北轍的道路。
其實也早就有這個心理準備。
引導叛逆少年走上正途這樣艱巨的任務,若是隻動動嘴皮子就能實現的話,未免也太簡單了一點。
等到少年幾乎要在月光下凍結成一具雕塑,連翹才蹦蹦跳跳跑到牆角,掀開一個濕漉漉的竹筐,裡面密密麻麻擠滿了青黑色的河蚌,蚌殼邊緣泛着珍珠母特有的虹彩。
“這是雲紋蚌!”她獻寶似的捧起一個,“我今天就是去買這個的。你們知道嗎?這種蚌三年就能産珠,品相好的能賣五十兩銀子一顆。”
葉望舒蹲下身,好奇地戳了戳緊閉的蚌殼:
“你買這個做什麼?”
“我打算教村子裡的姑娘們養這個,”連翹從腰間解下一個小布包,倒出幾粒米粒大的小東西,“隻要在蚌肉裡植入這種小珠核,成功的幾率是很大的,最重要的是——”
她的話音驟停,因為謝非虞不知何時湊了過來,鼻尖幾乎要碰到她手裡的東西。
少年烏沉沉的眸子半眯着,臉色還透着些劫後餘生的白。
“是什麼?”
這家夥屬貓的嗎?走路怎麼沒有聲音?
連翹如今不想和他說話,于是猛地後退一步,氣鼓鼓地瞪了他一眼,轉向葉望舒的時候又笑容滿面,用實力演繹什麼叫做翻臉比翻書還快。
她語調輕快,帶着一點懇求的意味。
“我想請葉姐姐幫忙下個禁制,養珠的手藝,傳女不傳男。”
夜風突然變得急促,吹得院中竹葉沙沙作響。謝凜抱劍而立,月光在他眉宇間凝成霜色。
“胡鬧。”他斥道,“修士不得幹預凡俗——”
“這算哪門子的幹預?”連翹也提高了聲調,“當時你們也都聽見了,那些小孩子…那些被獻祭的雨童……”
她哽了哽,半晌才繼續道。
“不把普通人的命當命,拿錢不辦事的修士固然可恨。但他們從來沒有說過需要獻祭的是女童。可為什麼……為什麼那些小孩子每一個都是女孩呢?”
“因為這個村子靠捕魚為生,捕魚是一個力氣活,男子在這上面有着先天的優勢。如果這些女孩子能夠靠珍珠賺錢,如果她們比男人更有用……”
一番話說得斷斷續續,詞不達意。
不是系統任務要求,她也沒有這麼做的必要。但連翹總覺得,如果她不做些什麼,會後悔一輩子的。
她深呼吸一下,正準備繼續往下說,突然被葉望舒握住了手。
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很堅定又很有力量的看過來,她嬌小的身軀籠罩在鵝黃色的衣裙中,像是一朵格外堅韌的迎春花。
她說:“我都明白的,我幫你。”
咒術奧妙繁多,能實現連翹需求的卻比較罕見,恰好葉望舒近年走南闖北,也聽聞過幾個。有一種言令咒,它能實現傳遞的内容隻有指定的人可以理解,興許可以在這裡發揮作用。
兩個姑娘挽着手鑽到屋子裡去鑽研了一炷香的工夫。葉望舒指尖金光流轉,在連翹手心畫完最後一筆禁制符咒時,連翹感覺掌心微微發燙。
“已經畫完了。”葉望舒期待又忐忑地開口,“但具體效果如何,估計還要去實驗一下。”
“明白!”連翹沖她敬了個禮,黑漆漆的眸子嘀哩咕噜轉了一圈,笑道,“院子裡不正坐着兩個實驗對象麼?”
她們設置的規則是,隻有女子可以聽懂語言所傳遞的養珠秘訣,所以如果言令生效,當她們說起養珠秘訣的時候,聽在男子耳朵裡就是叽裡咕噜一通鳥語。
于是她們又手挽着手出來,抓住了坐在院子裡漫無目的數星星的師兄弟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