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小眼睛,看着我;小耳朵,豎起來!”
連翹拍了拍手,深吸一口氣,挺直腰闆,字正腔圓地說道。
“雲紋蚌要養在水流交彙處,蚌殼微張時植入珠核...”
為了教給村子裡的女孩們,她早便将這幾段話背得滾瓜爛熟。流暢又迅速地背誦完,連翹期待地眨眨眼睛,目光在謝凜和謝非虞之間來回掃視。
“你們聽懂了嗎?”
答案千萬一定要是“沒聽懂”啊,她在内心雙手合十。
可惜老天爺似乎沒有收到連翹的祈禱,很快謝非虞便眨眨眼睛答道:“聽懂了。”
“聽懂了?”連翹歎氣,與葉望舒對視一眼,在彼此臉上看到了失望之意。正當二人打算回到屋子裡研究一下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差錯時,又聽到謝非虞繼續道。
“你剛剛不就是說,你前世是個狐狸精……”
連翹:?
她轉頭,看向謝非虞,發覺少年正扳着手指,在一本正經地胡謅。
“你說你前世是個狐狸精,男女通吃,有時隻是無意中眨了下眼,就被人說是胡亂散發魅力,簡直冤死了。”
他模仿着平日裡連翹的語氣,越說越起勁。
“有時候陌生男子找你搭讪,你出于禮貌會冷笑一下,他們就覺得有戲。所以你一直想找一個不追求外表和金錢的男人,但沒想到這樣一個男人,也就是師兄,他狠狠地拒絕了你。”
謝凜:……?
這個故事裡面還有他的戲份呢?
少年的話音落下,院子裡連竹葉落地的聲音都清晰可辨,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寫着一言難盡。
連翹心道,壞了,真讓他學會了。
她聽了謝非虞的前兩句話,就知道他要作什麼妖,隻是沒想到這家夥簡直是天賦型選手,随便胡言亂語兩句就能成為抽象聖經的程度。
她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
“你說的很好,下次不要再說了。”
設禁制的方法實驗好了,但主角團明日就要出發,當務之急就是在村中找到一位願意教授當地姑娘養珠秘訣的人。
連翹撫摸着腰上還沒有歸還的長命鎖,說出了自己心中的最佳人選:“芸娘……怎麼樣?”
“可是芸娘今日同我們說,她準備離開村子了。”葉望舒遲疑道。
“也許我們告訴了她這件事,她就會改變想法了。”
于是第二日一早,晨霧還未散盡,連翹就拉着葉望舒敲響了芸娘的屋門。老婦人已經收拾好了行囊,褪色的藍布包袱裡整整齊齊疊着幾件舊衣裳,裡面還有那塊繡着荷花的手絹。
“您……真要走了?”連翹将長命鎖遞還給她,注意到芸娘戀戀不舍地撫摸着門框上深淺不一的劃痕,那是每年給阿囡量身高留下的印記。
芸娘枯瘦的手指撫過那些劃痕,聲音沙啞得像是幾天之間老了十歲。
“這屋子太靜,我是呆不住了。”
葉望舒将裝滿雲紋蚌的竹筐放在桌上,蚌殼之間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她笑笑,道,也不急在這一時了,可否讓我們再耽擱您一些時間。
連翹麻利地搬來木盆注滿清水,拿起一個雲紋蚌跟芸娘講了一下她們的想法。
“婆婆,您想不想學養珍珠?”
“我……”老婦人渾濁的眼裡泛起水光,“我一個老婆子……”
“這件事情無關年紀,”連翹抓住芸娘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您為阿囡做了這麼多,我們都明白您的良苦用心。這法子我們想要教給村裡的姑娘們,總得需要一位您這樣鎮得住場的長輩不是麼?”
芸娘的手在連翹掌心裡微微發顫,那雙布滿老繭的手上還留着常年拉網的勒痕。她低頭看着盆中微微張合的雲紋蚌,恍惚間仿佛又看見阿囡蹲在河邊撿貝殼的身影。
“您看,”連翹捏着一根針輕輕撬開蚌殼,“從這裡植入珠核,等珍珠長成了,就能換好些銀錢呢。到時候她們想要讀書,想要學手藝,都不用求着旁人應允了。”
“我……”芸娘的聲音哽住了。陽光落在她發間的一縷銀白上,那些白像是突然有了生氣,她慢慢挺直了佝偻的背。
“我想起菜園子裡還有幾棵青菜,一會兒煮鍋面條,叫上那兩個孩子一起來吃吧。”
“好嘞!”
連翹和葉望舒相視一笑,她們知道,這是芸娘答應留下的方式。
連翹對自己的廚藝有自知之明,于是留下葉望舒幫芸娘打下手,她趕去碼頭尋找謝凜和謝非虞。
遠遠地,她就看見碼頭上已經排起了長龍,烏壓壓的全是人頭。幾個村民正站在隊伍外圍,熱絡地聊着天。
而謝凜和謝非虞則站在隊伍中間,周圍卻空出了一小片區域——仿佛其他修士都在刻意避開他們。
連翹眯起眼睛,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她加快腳步走進,果然聽見人群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議論聲:
“那就是鎮厄宗的人吧?”
“聽說十年前整個宗門都被血洗了,就剩他們兩個……”
“啧,誰知道這禍事是不是就是他們引來的,聽說當年四兇精魄出逃,最先……”
果然,不管是什麼地方,都少不了這種愛嚼舌根的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