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張案幾,連翹攤開手掌,五根指頭在少年面前亂晃。
“哈喽?這位同志,你還在嗎?”
說着,她轉頭問其餘兩人:“他平時也走神這麼久嗎?”
謝凜遲疑着搖搖頭,而葉望舒則貼心地将自己的手帕遞過來。
“許是阿虞這兩日沒睡好,”她找補着,“小滿,先擦擦臉吧。”
連翹接過帕子,卻沒管臉上粘稠的汁液,一把抓住謝非虞的小臂,使力想把他拉着站起來。
可沒想到看起來瘦弱得很的人居然有這麼大勁,她拉了半天完全紋絲不動。
“做什麼?”
少年擡頭看她,聲音輕緩,一雙烏沉沉的眸子從下往上看的時候如同兩枚清水洗過的琉璃,浸在眼尾微垂的弧度裡,竟透露出幾分迷茫的乖巧。
連翹眯起眼睛——原著裡扮豬吃老虎、僞裝成無辜單純的小少年就是謝非虞的拿手好戲,可如果當前他的狀态是演出來的話,那未免也太真實了,簡直是可以拿奧斯卡影帝的程度。
謝非虞眼下的低落情緒,不像假的。
因為什麼呢?從莞娘身上聯想到了自己麼?
她歎口氣,放軟了聲音,終于把他拽起身,搖搖晃晃朝着船尾走去。
“别問這麼多,跟我來就是了。”
謝非虞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從陰沉沉的船艙中走出來,下一秒就被船尾明晃晃的日光刺得眯起眼睛。腳下的木闆凹凸不平,連翹小心翼翼地提着裙子回頭把船艙的簾子放下,把船尾和船艙徹底分割成了兩個世界。
然後她拉着謝非虞蹲下來,用葉望舒的手帕擦了擦臉。
等到臉上不适的感覺消失了,她偏頭看他,大方地聳了聳自己的肩膀。
湖面上帶着潮氣的風吹拂過耳畔,連翹的聲音輕柔得不可思議。
“諾,禮尚往來,沒睡好的話借你靠會兒?”
姑娘說的理直氣壯,謝非虞的眼神本還怔着,片刻後嗤笑一聲,質疑的目光掃視過眼前姑娘瘦弱的小身闆。
“……就你?估計很硌得慌吧?”
行,還能發動嘲諷技能,人還沒傻。
連翹點點頭,格外看不慣先前謝非虞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好好一個陰鸷瘋批狂拽酷炫的白切黑,演什麼小綠茶嘛!
“什麼态度,姐姐的太平洋寬肩可不是誰都能靠的。”
她将弄髒的手帕浸入湖水中搓洗起來。
“錯過來這種千載難逢的機遇,你将來會後悔的哦,少年。”
謝非虞抱着手臂,對她說的話不以為意,眼神飄向平靜的湖面。滄溟被徹底封印後,整個無渡澤的水都變得清澈了許多,今早在碼頭排隊的時候,連翹還看到有村民在湖邊浣洗衣裳。
她攤開手裡的帕子,上面繡着幾朵蘭花,還帶着點葉望舒身上淺淡的香氣,像是陽光下曬着的被子,是一種聞起來就讓人感到溫暖舒适的味道。
隻是此刻帕子上沾着柿子汁水,有點破壞美感。
閑着也是閑着,她伸長手臂,将手帕浸在湖水中,不甚熟練地搓洗起來。
過了一會兒,連翹擰幹手中帕子上的水,伸手道:“還我。”
“什麼?”少年回神。
“手帕啊,”連翹晃了晃濕漉漉的帕子,“葉姐姐的帕子洗好了,該換我的了。”
謝非虞的目光在她的手上停頓了一下,突然偏過頭去,道:“不給。”
“哈?”連翹瞪圓眼睛。
她覺得謝非虞确實是有點沒睡好,今天怎麼這麼反常。
“少年,你以為你拒絕的是誰的帕子,我可是在拿葉姐姐的手帕跟你換欸。”
“是啊,”謝非虞歪頭,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那又怎樣?”
湖面上微風吹拂,掀起連翹額前碎發,她盯着謝非虞理所當然的神情,一時不知道是她瘋了還是謝非虞瘋了——原著裡最終會為了葉望舒黑化的瘋批男二,此刻眼中竟沒有半分對這塊帕子的珍視。
雖然上次他主動提起葉望舒和謝凜的關系也挺讓她意外就是了。
在最初接下這個任務的時候,系統給她提供的資料裡面曾重點标注過:謝非虞的黑化是有迹可循的,因為他對謝凜的嫉妒不是突如其來的惡意,而是經年累月的慢性毒藥。
在《補天訣》原著中,男主謝凜擁有先天劍骨,三歲就能引動鎮宗之寶山河劍共鳴,一路順風順水,很快便成為了鎮厄宗首席弟子,屬于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天才。
而謝非虞……他的母親是鎮厄宗弟子,在修補護山大陣時神識崩潰。謝非虞能破例入宗,不過是長老們對他母親最後的一點憐憫。
因為母親瘋了,所以兒子也不正常,遲早也會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