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破光,太陽若有若無明晃晃的照着,寒風凜冽,冰冷刺骨的河水像無數鋼針般紮在宋銘的身上,讓他本就虛弱的身體幾近麻木。
他用盡全身力氣,從寒冷刺骨的河水中艱難地爬上了岸,白皙修長的雙手緊緊捂着腹部汩汩流血的傷口,殷紅的鮮血從指縫間滲出,仿佛雪山上開出了嬌豔的紅玫瑰,在黯淡的日光下顯得格外刺目。
宋銘面色慘白如紙,雙腿發軟,每邁出一步都像是用盡了畢生的力氣,身形搖搖晃晃,宛如狂風中飄零的落葉,朝着河邊那片松樹雜樹林一步步挪去。呼嘯的寒風穿透他濕透的白袍,他不由自主地打着寒顫,牙關咯咯作響。傷口處傳來的劇痛讓他的額頭布滿了豆大的汗珠,滴落在腳下的土地上。
林子裡彌漫着腐朽潮濕的氣息,死寂一般的氛圍令人毛骨悚然。他的身影在斑駁的樹影下時隐時現。突然,腳下被一根橫亘着的粗壯樹根絆倒,他整個人向前撲倒在地,傷口狠狠地磕在了一塊尖銳的石頭上,鮮血瞬間如泉湧般冒了出來,染紅了周圍的草地。
宋銘緊咬着牙關,将頭深深地埋進臂彎裡,硬生生地把那即将脫口而出的痛苦呻吟咽了回去,他深知,在這險象環生的境地,任何一點聲響都可能引來窮追不舍的敵人,讓他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也不知究竟過了多長時間,恍惚間,宋銘仿佛聽見又有戰馬奔騰而來,在呼嘯的樹林中靈巧地奔馳着,朝他的方向而來!
怎麼會如此快就追上來了?
宋銘咬牙拔出腰間僅剩的小匕首,一手捂着腹部的傷口,一手緊緊持着匕首虛弱的靠着樹身。
馬蹄高揚着落下,發出沉重的聲音,戰馬嘶鳴一聲,與此同時一支利箭破空而來,夾雜着凜冽的風聲嵌入了宋銘背靠着的松樹。
宋銘艱難喘息,維持着序亂的呼吸,在寂靜的一瞬間心跳如雷,他還不能死!
“什麼人?給我出來!”一道男聲低沉着聲音吼道。
宋銘咬牙持着匕首,緩緩從那樹後轉身,隻能決一死戰了!
豈料回眸竟看見一張熟悉的臉,仿佛在哪裡見過,隻是此時意識不清醒,竟一時想不起來,莫非是有人派來暗殺他的?
馬上的人盯着宋銘的臉看了一瞬,愣在了原地,那雙眼睛他怎麼都不會忘!哪怕兒時隻看過一眼,回到漠北他再也沒有見過那樣的眼睛……
祁漠見此收了他那手上的霸王弓。
爹不是說四殿下死了嗎?他就知道,見過兒時的宋銘眼中流露的警惕和憤怒,他就知道,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死!
站在對面的美人面色慘白如紙,輕薄的嘴唇沒了往日的紅潤顔色,微微抖着,再往上瞧便是那雙眼,眼尾上挑卻沒了往日的魅惑,襯得左眼眼尾和臉頰上小小的痣愈發明顯。
烏發早就被水浸了個透,齊腰的發沾在濕透了的白袍上,袍角沾染了污泥,白袍緊貼着身體勾勒出纖瘦的腰身,傷口染紅了那素白的手。
喉嚨有點幹,祁漠艱澀的滾了滾喉頭,把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
小可憐。
他自作主張的得了個答案。
眼看對面的人遲遲不出手,還很無禮地盯着他看,宋銘感覺自己仿佛不着衣物,被這人裡裡外外瞧了個遍,很不舒服。
宋銘咬緊了哆嗦的唇,擡着涼薄的眼,用盡力氣将手中的匕首朝馬上那人的面部甩去。
眼看就要插到眼睛,那人回過神,将近在咫尺的匕首徒手逼停,拿在手中打量着,匕首鋒利的刀刃劃出了細小的口子,冒了點血絲。
匕首柄上鑲着玉,瑩潤白皙,正如它的主人一般好看。
“四殿下,怎麼每次見你都是這幅樣子,小可憐。”馬上的人輕笑着開口,打破了僵滞的氣氛。
漠北王二世子祁漠!
宋銘想起來了,難不成這人是皇上派來殺他的?
宋銘疼的嘴唇直抖,半彎着身子沒回話。
那人也不生氣,又輕笑着說:“二公子對你掏心掏肺,四殿下倒是無情,直接掏刀見血。”又隐隐透着一點委屈。
“祁二世子,你我……見過幾次?”宋銘咬牙說,聲音仿佛擠出來的,依舊盯着對面的人。
言外之意就是我和你不熟!
“四殿下性情涼薄,罷了,你不識我,我識得你,畢竟我祁二餘性豁達,善與人交,無論新識舊友,皆能傾蓋如故,仿若舊交。”
宋銘:“……”
祁漠翻身下了馬,邊走邊說,身高腿長,逼近九尺,幾步就跨到宋銘眼前,奈何傷口灼燒着,他竟連躲的力氣都沒了。
祁漠彎了腰,一張俊臉湊到宋銘眼前,劍眉星目,編着的兩股發辮沒入發中,身着藍色勁裝繡着黑色蟒紋,披着一件黑色披風,烏發用銀冠高束着垂在身後,單手撐着那棵樹,把宋銘緊逼在了一方天地。
宋銘緊盯着近在咫尺的人,那眼神仿佛要将眼前之人灼出一個洞來。
祁漠斂眸瞧着眼前之人,當真好看,他從未見過比四殿下還好看的人,隻是此時這人像炸了毛的貓一樣。
“祁二世子多生分。”這聲音仿佛誘惑一般,又道:“不如,叫我表字?”
宋銘:“???”
宋銘睜大了那狹長的眼睛,滿是不解。
眼前棱角分明的臉又湊近了些許,宋銘想扇人……
那人将頭湊到宋銘耳畔,偏頭說:“乖,叫星瀾。”仿佛帶着蠱惑人心的力量。
春水璟明映桉頭,星瀾點點夜未央。
為何連表字都如此有緣?
耳朵刹那間仿佛被燙了似的,灼燒着的绯紅蔓延到了耳根,染紅了蒼白的臉頰,心尖仿佛被燙了一下。
宋銘疼得身體抖着,重心不穩,擡了那虛弱的手臂扇了祁漠一巴掌,沒什麼力道,軟綿綿的。
祁漠摸了一把臉,舌尖頂了一下腮幫子,不怒反笑。
“四殿下臉紅什麼?”
宋銘抖着嘴唇,咬牙又說:“十年未見,祁二世子倒是、倒是性情大變!”
“十年未見,四殿下如出水芙蓉,攪的二公子這攤渾泥心神不甯。”祁漠嗓音低沉地說。
宋銘彎着腰緊緊捂着流血的傷口,疼得直哆嗦,聞此不語。
對面的人也不說話了,靜默着,好像在傾聽什麼,蹲身覆在了地上。
轉瞬之間,祁漠翻身而起,宋銘隻覺得腰間覆上一隻溫熱寬大的手攔住了他的右腰身,驅散了冷風,不斷向身體傳輸着溫度。
宋銘正想掙紮,被祁漠扣住了腰,壓低聲音道:“山谷中有戰馬奔騰而來的聲音,離這還有距離,約摸十人左右,四殿下,你被人追殺了!”
宋銘聞此噤了聲,安靜的由他扣着腰,繃緊了身體。
祁漠似是笑了,又說:“有我祁二在,你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