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如今梁山泊上共十一位頭領,山前山後共七八百人。山寨第一位乃托塔天王晁蓋,第二位是智多星吳用,第三位是入雲龍公孫勝,第四位則是豹子頭林沖。後邊依次是赤發鬼劉唐,阮氏三兄弟,杜遷,宋萬,朱貴。
那林沖自從火并王倫後,見晁蓋作事寬洪,安頓了各家老小在山,便也思念起家眷來。想起妻子在京師存亡未保,又有侄女直至今日還不見影來,不免惆怅寂寞,當下先寫了一封書,叫兩個自身邊心腹小喽啰去京師,誰想送回來林娘子父女已故的噩耗,潸然淚下,自此杜絕了對家庭的挂念,因此也沒接着過問侄女動向了。
不料忽有一日,幾個二龍山來的喽啰送來書信,當真是在林沖已然灰墟般的心田中重新亮起燈火。他迫不及待地接過信,笑道:“原來她在二龍山,那裡有我的魯智深師兄,還有楊志兄弟,他們都是直性的好人,定會看在我的面上好生照看她,如此,我也放心了,隻是不知何時能見。”
那喽啰道:“大人放心,絕不會委屈姑娘。山上粗魯漢子多,卻沒人敢欺負她。姑娘平時極少走動,大多數人根本無法與她見面,隻是略有耳聞。”林沖問道:“她與我師兄相處得和睦麼?”對面回道:“俺們頭領當親人對待。”
林沖點頭,又有些遺憾:“倒是我做得不好,雖然答應要讓她上山快活,卻幾番冷落。仔細想來,我竟連她的名字和年紀都不知道。”晁蓋等見他怅然發悲,忙來勸慰。
那喽啰回道:“大人勿憂,有緣千裡來相會,定有聚合之日。俺們頭領托俺送來問候,他們也很想見林沖頭領。”
林沖又道:“她身體狀況如何?平日有無陪伴,是否孤寂?多大了,可許配人家?”
回道:“名兒和年紀倒不清楚,恐怕就魯楊兩個頭領知道。姑娘還未婚配,隻是一身多病,如今正是初冬,又是披襖又是裹絨的,出來還是風一吹就倒了,俺曾去她那處跑腿時,都不敢大出氣,生怕把這雙木美人給吹走,飛回天宮去。”
吳用搖着扇子,一面倒茶一面笑:“這才是貨真價實的弱不禁風呢,林教頭勇猛威武,天下無雙,誰能想到一個家裡出的人竟兩相極端。”晁蓋笑道:“林家已出了個教頭這般的好漢,武藝高超,這方面斷然不缺,自然還要出個柔軟文氣的,陰陽互補,日月交輝,方為乾坤。這不是上天偏厚林家是什麼?”林沖也不打話,隻低頭看着酒碗笑。
那人道:“可不是麼,說句沒王法的,還請林沖頭領原諒則個,其實我們這些人都悄悄管她叫多病西施。平常提及時,隻叫林西子、林大美人,就是說她了。”林沖點頭道:“我那兄弟自小生得一副好面孔,鄰裡都叫林潘安,後來聽說娶了個金陵姑娘,更是配得上他,侄女生得好是理所應當。”
衆人都笑:“快看,林教頭還沒見着人,就拿出護短的架勢了,以後我們有得受的。”林沖也笑,轉頭道:“小人頗識幾個字,煩請軍師借筆墨一用。”又對那喽啰說道:“你可靜候。”吳用借了紙筆給他,瞥見他拆信讀來,隻一眼飛過,脫口而出:“好字。”林沖也點頭,早被紙上氣韻隽永的文字吸住了眼睛,歎道:“見字如面。”運腕揮毫,寫了書信。
晁蓋看了看二龍山那封,又看了看林沖的。衆人存心要來讨喜林教頭,活躍氣氛,他自然要打頭陣,于是笑道:“那個是花言花語,這個是解良關‘語’。”林沖故作驚道:“小人獻醜了。”吳用跟道:“依我看,那個是花謝花飛,這個是涿郡張飛。”林沖并衆人皆大笑。當即叫個心腹小喽啰陪同去二龍山送信,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