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軀凜凜,相貌堂堂。一雙眼光射寒星,兩彎眉渾如刷漆。
胸脯橫闊,有萬夫難敵之威風;語話軒昂,吐千丈淩雲之志氣。
心雄膽大,似撼天獅子下雲端;骨健筋強,如搖地貔貅臨座上。
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間太歲神。
林黛玉和他兩個,一人仰視,一人俯視,都把彼此仔細打量了一回。
黛玉正不知如何稱呼,對面道:“在下姓武名松,人多稱武二郎。”黛玉見禮,正要稱呼二頭領,又覺得不妥,沖犯了楊志,便以“武頭領”呼之。武松道:“初來乍到,不敢受此厚愛。江湖上多聞說八十萬禁軍槍棒林教頭,武二懷結識之意已久,怎能教兄長之侄叫我頭領。”魯智深也道:“好!一家人見外甚麼,總是頭領來頭領去的,又不是主仆,别叫林教頭以為灑家虧待人。”
黛玉忙陪笑道:“二哥哥。”
武松見她形容年輕,俨然少女,約摸十五六歲,便回道:“林妹妹。”
兩人一一指與黛玉:“這是夫妻兩個。這位是孫二娘,号作母夜叉,這位是菜園子張青。兩人原本在十字坡開店的,跟着武二來上山投奔。”黛玉些微打量,隻見其中那個丈夫頭帶青紗凹面巾,身穿白布衫,下面腿絣護膝,八搭麻鞋,腰系着纏袋,生得三拳骨叉臉兒,微有幾根髭髯,大約三十幾歲;那個婦人生得辘軸般蠢坌腰肢,棒槌似桑皮手腳,皮膚頑劣,厚鋪着一層膩粉,濃搽着兩暈胭脂,直侵亂發。黛玉以哥嫂呼之,三人彼此行禮了。
當下幾個叫上衆人,殺狗宰牛,備上酒肉,設席擺宴。席間,衆人說起魯智深曾在十字坡顯些被做成人肉饅頭的事,皆大笑,又讓武松訴說一路經曆,武松把景陽岡上打虎,殺嫂為兄報仇,十字坡,蔣門神的事都說了,在場人無不大驚,好些喽啰翻身便要拜他。
武松也說得投入,正待要續講飛雲浦的事,忽一眼瞥見林黛玉坐在席中,也聽入迷了,看得他很是情緒翻騰。原來這武松第一眼見她時,不知怎的,就十分讨厭,故而被她的反應奪去了注意力,險些把話頭斷了。
衆人都催促道:“還有甚麼經曆,都給弟兄們片一下。”武松站在人群間,一隻手握着酒碗,一隻手随意搭在皂直裰側邊開衩處,臉上似笑非笑,慢慢講道:
“也沒啥經曆了。當時兩個公人把我送到飛雲浦,我一看,好幾個鳥人在等着要弄死我呢,口氣多大的,要把我殺了,我也沒想在這些鳥人上花心思,扯開枷鎖,三兩刀就把這幾個撂倒了,然後揀了把新刀,去孟州城找那張都監。到他家馬院去,後槽在,說是張都監在鴛鴦樓上,我手起一刀把那後槽殺了,頭砍下來,一腳踢老遠。到了鴛鴦樓,果然在,我也沒跟他客氣,上去就朝臉上剁了一刀,先給放翻再說。我一看,這鳥人還有氣呢,怕他死不了,殺喉嚨芯子,把頭剁下來。甚麼廚子,丫鬟,看見就順手殺了。後頭看見他老婆,我也懶得友好打招呼,上去就戳了幾刀,那刀鈍着呢,頭割不下來,就去後門那裡拿了把新的。下樓去,扭頭一看,他的甚麼養娘、兒女和好幾個丫鬟在那裡抱着哭,老爺我想起之前的事就氣,直接沒跟他們客氣就全部剁死了,然後提着刀就往東小路走,再也沒回去。第二天早上一天亮,就在小廟裡碰到了張青哥哥和嫂嫂,便商量着一起來投二龍山了。”輕描淡寫地說完了,面帶冷笑,又低頭吃酒。衆皆大笑。
隻林黛玉一個人聽得面如白紙,吓得大氣都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