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楊黛二人卧在床上說話,黛玉提醒道:“還要去看望魯頭領呢,得趕在天黑前去,否則又要被嚼舌根了。”楊志道:“把背後嚼你舌頭的人全拎出來一刀殺了。”黛玉慌忙搖手道:“别别别!真怕了你了。大家都罪不至死,更沒有惹你。你有心意便好,我隻看重這個。”楊志哦了一聲,又拉住她勞叨了好一會兒,才放她去了。
林黛玉到了另一頭的禅房,敲了門,得了應允,進去見了魯智深。隻見智深正赤倮着斜睡在那,入眼便見一背繡花紋身,覆在那一片昂健棱顯的背肌上。黛玉臉紅漲了,趕緊要出去避嫌。
智深回首叫道:“走甚麼?”她羞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停住了腳步,把頭低下,捂着面頰。“說,找俺甚麼事。”
林黛玉聽他口氣不悅,臉色也非往日可比,忙問他傷得如何,把藥遞過去。
智深推開道:“這玩意不管用,灑家是吃錯東西了。”
“那胳膊上的傷呢?”
智深嘁了一聲:“自己就好了,算得了甚麼!”又指了指身邊,“你坐,别客氣,陪灑家說幾句。”
林黛玉顫顫巍巍地挨着他坐下去了。智深問道:“怎麼一直在抖?很冷?俺還熱得不行。”便要去給她拿衣服。黛玉止住,瞥了一眼他那龐大的身軀,說道:“還是給哥哥蔽體用的好。”
智深恍然大悟,說道:“喲呵,你還沒習慣?”忽然頓了一下,聲音也低了,“賢妹,你我情同至親,俺今日做錯了,連累了你,也傷到了兄弟。俺不求别的,隻望你原諒。無論發生甚麼,隻要你和我都問心無愧,這就夠了。”
黛玉道:“阿彌陀佛!到底是大哥,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覺悟,妹妹一定記在心頭。”說罷,擡起頭來,沖他大方一笑。智深也回以笑容。兩人閑談片刻,方才散了。
魯智深沉默着目送她離開,直到再也看不見。
夜晚,魯智深剛合上眼,便惚惚的睡去,眼前隐約還有一抹绛紅的倩影。那影子隻站了片刻,就飄走了,他跟在後頭喊道:“好妹妹,别走這麼快,再多留會兒。”
行不多時,隻見那邊傳來一陣玉佩鳴響,飄出一個女子來,正是晴雯。智深道:“喂,小仙,知道你姐姐去哪兒了麼?俺剛才還看見。”晴雯笑道:“你又來了?绛珠姐姐不在這裡,是你相思入骨,才有了幻覺。”智深聽了,低頭不語。過了片刻,說道:“那沒意思,灑家走了。”
于是掉頭就走,行了幾十步,愈覺雲闊天寬,完全沒個方向,隻得順道返回,說道:“你帶個路。”晴雯道:“你又不是沒來過,還不知道離恨天是九重天内最高最遠之處麼?走回去的路程可複雜了。”智深叫道:“啰嗦甚麼!都說了帶路,别彎彎繞繞的。”晴雯皺眉道:“我這會子正要去幹活兒呢,難道放下正經事不做,花上幾個時辰去招呼你?”智深道:“偌大個天庭還缺人?叫别人替你不就行了。”晴雯笑道:“是有人,隻是沒有了姐姐。以前她在太虛幻境管理時,從沒出過亂子,後頭迷津裡的夜叉伥鬼也不敢作妖,現在她被九天玄女娘娘要走了,成了大羅天的一員,等完成陪同魔君的任務,受到提拔,自然也是大羅天的高仙,和離恨天沒關系了。現在太虛幻境好些事别人一時接管不得,隻得委屈我。”又癟嘴道,“也不知道你這個又粗又急的臭男人有什麼優點,這麼有福氣。”
魯智深聽她東言西語的,本來不耐煩,忽然聽到有福氣這句,止不住暗爽,便道:“灑家自有優點,不過,隻讓她一個人知道。”晴雯努嘴道:“你進去坐吧,我手頭的事幹完了就帶你離開。”智深道:“以前不是不讓俺進去?”晴雯道:“隻是坐一下,我們也沒這麼小氣。你要是不想進去,就坐在外面空地上等,我也沒意見。”智深道了謝,就要進去,後面傳來晴雯的提醒:“記得說你是天孤星,她們會放行的!”
魯智深大步入内,至一所在,有石牌橫建,上書“太虛幻境”。轉過牌坊,便是一座宮門,随後進入二層門後,但見珠簾繡幕,畫棟雕檐,仙花馥郁,異草芬芳。智深見一株木芙蓉,心想:或許是她以前在這裡種的也說不定。便折一朵下來。
前面幾個仙女走來,皆是柔美輕盈,一見了魯智深這般粗犷高壯、膀寬腰闊的男人,大多不敢近身,偶爾一兩個有膽的,嘻嘻地問他從何而來,又說道:“此處是女兒之境,不讓男人入内。”智深報上天孤星名号,一個仙女道:“那又如何?不管你是……”一語未了,旁邊的姊妹連忙拉開她,悄聲道:“他可是直接受九天玄女娘娘管轄的人物,如何惹得?快走吧。”都吓退了。魯智深不在意,隻逛自己的。
忽至一個所在,但見荊榛遍地,狼虎同群。魯智深尋思着:“這氛圍奇怪,難道是甚麼禁地?”擡頭一望,天高萬丈,烏雲密布,聚成個骷髅形狀,空中飄飛着許多壯實肥碩的伥鬼,皆是煞白如雪,毫無血色,也無腳步聲,漸漸聚在魯智深周圍。魯智深正欲抽身回去,卻見後頭來的路上都堵滿了蠅蟲,似針眼般密密麻麻,少說幾十萬隻。魯智深啧了一聲,隻得放棄回去的想法,繼續前行。
那些蠅蟲嗡聲連綿地撲過來,徑直要撲智深别在縧上的木芙蓉。智深大怒,雷吼一聲:“滾!”铿锵有力,響如洪鐘,一時間周圍濁氣都搖撼不已,蠅蟲們紛紛散了。又有一隻伥鬼撲來,智深叉開五指,掄圓了臂肘,沖那孽鬼臉上隻一掌,打得孽鬼陰氣盡散,身内吐血,還未爬起,智深拎來又是一拳,打得腦袋飛出半個。那鬼連忙拾起半個腦殼,扒将起來,一道煙飛走了。
魯智深是至陽至剛的魔君之身,陽氣濃郁無比,鬼怪們都吓得不敢上前,漸漸散開。魯智深啐道:“還以為你們有點骨氣,要來糾纏到底,原來恁麼賤。都滾遠些,别礙着老爺散步!”說罷,大搖大擺地往前走了。
又行了半刻,迎面一道黑溪阻路,并無橋梁可通,隻有一個木筏,空蕩蕩地停在遠方。這當口,溪水鳴響如雷,冒出許多夜叉海鬼來,竟也都是女人模樣,個個肥壯似巨人觀,散發出刺鼻的狐臭。那些海鬼嚎叫着往岸邊靠來,要将智深拖将下去。其中一個海鬼猛然躍出水面,就勢要撲來。
海鬼僅會撲咬這一招,隻憑陰森鬼氣害人,而那魯智深又是何等浩然正氣的人物,豈會怕它,當即提好禅杖,不管三七二十一,掄起來就打。海鬼情知惹不起,灰溜溜地潛回去了。魯智深收好禅杖,招手道:“喂!兀那醜鬼,先别走,去給灑家把那個木筏推來,灑家要去對岸。”
旁邊忽的傳來熟悉的人聲:“哥哥為何在此地?”智深望去,隻見一個模樣似林黛玉的人慢慢走來。那人道:“我去叫來。”一面說着,一面沖海面搖手,水上頓時湧出一堆煞白的毒蛇和耗子,把那木筏纏住,慢慢挪了過來。那人道:“哥哥,你看這海面寬闊,任意遨遊,我陪哥哥乘舟賞玩一番,如何?”智深道:“灑家隻想散步。”那人滿面堆笑:“既如此,也陪哥哥。”智深斜瞥她一眼:“辛苦你。”
兩人相伴而行,至岸徑深處,愈發寂涼。眼見得半隻蠅蟲也無,再無旁物打攪。身邊的女人垂下眼睛,模樣羞怯,問道:“哥哥,你很為我着迷吧?”說着,慢慢解了排扣,露出一片胸膛,就勢要倚靠在魯智深的肩頭。魯智深一把推開她。那人吃了一交,倒在地面,懶洋洋地伸出手,夾着嗓說道:“哥哥,你不愛我了,難道我不是你的妹妹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