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沉悶凄苦的雨天能聽到被她當做“嚴肅可怕老古董”的勖先生,會給出吟遊詩人般的回答。鐘之夏看着他,笑說:“我也喜歡。”
“嗯。”
勖嘉禮眼神溫和,輪廓潔淨,在雨幕的映襯下,顯得夢幻而不真切。初看沉寂、幽遠,仿佛隻是鬼神在人間的投影,并不真正屬于這個喧嚣的世界。
仔細看卻又更像走出城堡的吸血鬼伯爵,有着與世隔絕多年的抽離易碎感,分明是年輕英俊的面容,氣質卻十分蒼涼、憔悴。
他是這樣的不真實。哪怕他就坐在對面,鐘之夏依然覺得自己離她很遠。
等待上餐的間隙,她難得露出年輕女孩的天性:偷偷玩手機。本來想拍照,但對着氣場兩米八的勖嘉禮,她的鏡頭始終無法準确對焦。怕他發現,怕他覺得好LOW。
勖是個非常罕見的姓氏。她忽然神使鬼差,在Google裡輸入“梳打埠勖”。勖嘉資料并不多,頁數也隻有十來頁。出現頻率最高的詞組是:神秘。
“這是一個被陰影籠罩的家族,他們并不固定聚集于某個城市,而是分散在南洋各國,有的甚至遠走北歐。但他們依然無法逃脫神秘詛咒,每代都有人莫名其妙遭遇不幸,愛情慘淡收場,婚姻波折不斷。雖然生在豪門,卻沒幾個人風光得意。”
通篇過于誇張的叙事。有用信息隻有一行字:勖家熱衷獨善其身、隔岸觀火,他們不是港島傳統豪門,也不在梳打埠經營,隻是置辦了産業和物業,繼承人每年固定來小住、視察,由于實力深厚難測,倒也無人敢惹。
鐘之夏想要了解的是,勖嘉禮的個人資料。比如,他多大年紀,喜好、婚否,情史,口碑……畢竟可能要長期相處,她不希望忽然有一天,冷不丁被迫和其他女人打照面。
可關于勖嘉禮的信息則更少,網上連他的照片都沒曝光。
但她在天涯娛樂八卦翻到一個舊帖子,帖子轉載港島著名娛樂記者程靈素寫的回憶錄。她以散文的筆觸,和淡然的口吻、富有人文關懷的筆觸,點評許多明星。其中包含一些非娛樂圈人士,和他們的家世。
她用大量的筆觸,寫了勖家民國時在海外的私人島嶼。
“那片海域荒廢的孤島叫西苔島,它曾是勖家紙醉金迷享譽世界的私家島嶼,充滿詩與浪漫的奢靡樂園,什麼都有,就是沒有愛情——因為勖家人立志做沒有軟肋的孤島。
可是你知道,這世上,沒有人會是一個孤島。勖家已故天之驕子勖嘉澍并不喜歡它,仍然和先輩一樣從未探望過它。
但在某個退潮的午後,它終于迎來新的主人,勖嘉禮。出任勖氏集團話事人後,他一直深居簡出、性格冷漠,有過短暫的訂婚,但很快登報解除。
他并不活躍于商界,鮮少見諸媒體。每年本埠風雲榜上,關于他的評價始終隻有寥寥數語。無非說他常年住在國外某座離岸幾百米遠的小島上。
但那座建在被聖彌山上的海上城堡,被大海包圍,聳立的花崗石構成美麗的圓錐島嶼。小島周長900米,海拔88米,大海包圍,孤獨地守望着那一片海域。
每年八月十五,海潮退去時,海水分開,露出巨石砌成大道。盡頭右側是巨型納喀索斯古典雕像和山毛榉樹。他的腳底下,是一叢水仙花。左側斷頭天使身後是爬滿紫藤的斷壁。
因為孤獨,勖嘉禮給同樣孤獨的無名小島起名為西苔島。”
……
他身上依然迷霧重重,但鐘之夏最在意的是,原來他訂過婚。按理說,她和他之間隻是各取所需而已,勖嘉禮有沒有訂過婚,甚至再次訂婚了或者有家室了,都和她無關。
可她還是忍不住想,之前在巷口的拐角,他等的是誰?
鐘之夏有些生氣,垮了臉:既然有個愛而不得的前任未婚妻,為什麼還要對其他異形做那種情侶之間的事。
她說:“勖先生,您有喜歡的人嗎?”
語氣很笃定,分明是刻意将肯定句包裝成疑問句。聽着有點興師問罪的意思。勖嘉禮微微挑眉,既然不否認也不承認,而是反問她:“怎麼了?”
鐘之夏看他一眼,話說的結結巴巴,但态度理直氣壯:“如果您有喜歡的人,您應該努力追求真正幸福,而不是……而不是和、和别人那樣……”
後面半截内容,她實在是難以啟齒。早上在酒店套房裡,雖然他所有保留,但和來真的根本沒區别。他的體溫和顫抖,讓她心有餘悸,無處可躲。
現在看見他,她腦海裡就無法控制地,浮現他那些令人耳紅心跳的動作和喘'息,她覺得自己正在堕落,滑向深淵——當時,她覺得很快樂,心裡有隐隐的期許。
可現實兜頭一盆涼水。
他訂過婚,下雨天他在街頭等一個念念不忘的人,他心裡裝着很多故事。而她隻是用來解付費決生理需要的,連做他見色起意的獵物都不不夠格。
潛意識裡,她覺得獵物隻是無法逃脫獵人的圍捕,做獵物,總比做買賣有尊嚴些。但這本身就危險的、自欺欺人的想法。她很沮喪:鐘之夏,你簡直毫無骨氣。你就是貪人家的皮相,以為有錢長得好,就可以做救命稻草。如果他是個街頭普通異性,你還會抱着幻想做白日夢嗎?
對面忽然一聲淺笑,含着戲谑:“我哪樣?”
鐘之夏不知是套,懊惱地說看着他:“您不可以明知故問。您明明有喜歡的人,卻和别人那樣,這是不對的。”
然後,她的手機被輕輕抽走,“你看了什麼亂七八糟的小道消息?”其實,從勖嘉禮這個角度,一直能看到她上Google。
“求您還給我。”
鐘之夏不敢撲過去搶,隻好揪心地幹看着。但他對着手機屏幕,用疑惑的語氣念了出來:“癡心等待,舊情難了?亂七八糟。”
他收了笑容,嗓音薄涼,“不要試圖逾矩。”
“……”
這話比穿堂風還涼,鐘之夏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斷然否認:“我沒有!”
她知道勖嘉禮的意思。他需要一個聽話的床伴。就像早上那樣,心照不宣地快樂,讓關系止于各取所需就好。
勖嘉禮伸手一點一點拭去她的眼淚:“我目前單身。但我建議你不要心存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