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那我再想想辦法吧。”

“姐姐這兩天想着糊口的營生，是已經想好以後的打算了麼？”

淮山這話是在提醒關于上次說的“帶你走”這件事，簡淩之不想走，但又不好意思直接拒絕，頓了頓，才猶豫開口：“淮山，是這樣……我昨天跟太太說了，我要在路家為商言守喪一年……我想着……”

簡淩之說完客觀原因之後，就再也說不下去主觀原因，正在整理思路的時候，淮山接話道：“淮山明白姐姐的顧慮。”他的聲音很柔和，雖然已經猜出簡淩之話中的拒絕，卻聽不出一絲不快。“如果這時候離開路家，想必會被爹娘纏上。我還隻是個學生，無法讓姐姐放心，我也明白。”

聽到他這麼說，簡淩之頓時感到一陣羞愧。“淮山，對不住。你好心好意想救我脫離苦海，我卻沒苦硬吃還自作主張先斬後奏……我不是不放心你，我隻是怕成了你的累贅。”

淮山擡頭，那雙有神的眼睛望着簡淩之，看得她更加心虛。“姐姐說哪裡話。姐姐想做什麼是姐姐的自由，我又怎麼能替你做決定呢。姐姐這樣決定，一定是深思熟慮過的，倒是淮山不好，一時沖動，讓姐姐擔心了。”

簡淩之聽到這話更加尴尬，想要戰術喝水，卻發現水還沒燒好，隻能用手指撥弄着那信紙的一角。“淮山，你聽我說。”她捋了一下思路，認真道：“你今年十五歲，又在學堂得先生賞識。你不應該把心思放在我身後那些瑣事上。這些事被我攤上算我倒黴，但是并非無路可走。姐姐希望，你能走好自己的路，實現心中的抱負，精忠報國，一生順遂。”

想到那日記本裡，靈芝對淮山的期望和祝福，簡淩之借着自己的嘴也終将這期許轉給了眼前的青年。

……

最終，簡淩之也隻是匆匆喝了一盞茶就急急忙忙回了家。一塊銀元換來不到兩個時辰的出行自由，她自己也不知道值不值。

結果在第二天，太太那邊派人來傳話說不讓她随便出門，簡淩之才意識到，那一塊銀元顯然是拿肉包子打了狗。

“我該說這許媽不貪财且忠心呢，還是該說她貪财嫌一塊銀元少呢。”簡淩之聽了主院兒的傳話後，有些氣惱。“雖然知道這不是長久之計，但沒想到當天就暴露了啊！”

“就是啊，這個許媽，還收了我們一塊銀元呢，結果扭頭就去告狀！”含笑一邊跟着罵，一邊手裡打着絡子。“少奶奶别急，我每五天還能出門一次，到時候當您和淮山少爺的信使，順便把我打的絡子拿去賣了。”

簡淩之看着含笑有些感動：“苦了你了……跟着我。”

含笑停下手裡的活兒，反駁道：“您說的哪裡話，能跟着您是我的福氣。”

簡淩之在心中呐喊，跟着我簡直就是你的晦氣啊！

“或者，我們可以想想辦法……”簡淩之看着含笑，轉了轉眼珠。“比如我可以扮成你……偷偷溜出去，這樣我還能去看看那個鋪子。就是不知道家門口有沒有人管。”

含笑琢磨着前院兒的情況。“倒是有一個人，每次我出門的時候，進出都要跟他對牌子，如果他能睜隻眼閉隻眼……”

“或許我們可以試試～”簡淩之給鋼筆重新灌了墨水：“船到橋頭自然直嘛。對了，你說我這給人代筆，一個月能有多少錢？”

含笑偏着頭大概算了算：“可能得有一塊銀元吧？聽淮山少爺說，還會偶爾有那種富家子弟來找他，請他幫忙代抄呢。”

“才……一塊銀元？”簡淩之不可置信，提高了嗓門：“那我上次給了那老婆子一塊銀元豈不是一個月的工資！”

含笑陪笑道：“畢竟許媽一直跟着太太見過不少好東西，給少了也未必會幫咱們辦事嘛……”

損失了一個億的簡淩之仰天長歎，然後繼續奮筆疾書起來。“诶，你剛才說那些人找人抄書，又是什麼意思？”

“就是學堂裡的先生罰他們抄書，他們就會花錢找人代抄。”

“這營生倒是不錯，那些富家子弟人傻錢多，抄書不用動腦子，還能順便看書，豈不是一舉兩得。”

“話雖如此，也不見哪個先生天天罰人抄書，算是可遇不可求吧。”含笑将打好的絡子歸攏到一起，起身為簡淩之倒了杯茶。“不過也不是所有富家子弟都人傻錢多，您看咱家大爺和二爺，不都是風什麼月的君子麼？”

簡淩之跟着笑笑：“光風霁月。”她喝了口茶，放下茶盞，将手裡的紙攏了攏，一張一張放入信封，遞給含笑。含笑拿過來在封口處塗上漿糊後放到圓凳上晾幹。簡淩之看着自己寫了大概三個鐘頭的書信，頓時覺得這生活，果然是開始掙錢的時候才有了盼頭啊。“含笑，我看書房裡有少爺用的毛筆和硯台，明兒個幫我研磨吧，這破鋼筆太難用了。”

“也就少奶奶您這麼說了。”含笑拿起被簡淩之扔在一邊兒的鋼筆，用帕子擦了兩遍。“這筆是二爺當年從西洋那邊寄送過來的洋貨呢，大爺寶貝的不行。聽說咱們這兒壓根沒有鋪子賣，所以上回淮山少爺看到您送過去的那兩頁字，說這筆價值不菲。有不少有錢人不認字，但卻識貨，用鋼筆寫信能多給些錢。”

簡淩之吓了一跳：“那你趕緊收起來吧，我可不暴殄天物了。”

晚上，簡淩之沐浴過後，給中堂供着的路商言的牌位上了香。

“路家大少爺，請原諒我拿守靈當幌子賴在你家不走。也請原諒我花了你的一塊銀元，我真的不知道一塊銀元這麼值錢。等我今年攢夠了錢我就離開這裡，代替你的妻子靈芝好好活着，現在我成了這個身體的主人，要怎麼活就得我來做主。在靈芝的日記裡，看得出你是個很溫柔的人，一定已經投了個好胎在未來好好活着了吧，一路走好！如果你能在那個世界遇到在我身體裡的靈芝，你們兩個一定要認出彼此，好好生活下去啊。”她雙手合十向着牌位拜了拜。然後忽然想到什麼，又閉上眼睛念叨着：“還有就是，我不知道你那支鋼筆是你弟弟送的，那麼金貴。我已經收起來，跟你以前的東西放在一起了。勿氣勿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