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這時候含笑從對面雜貨鋪裡出來，一路小跑到兩人跟前，沖路商臨福身道：“二爺萬福。”

三個人走過長街，拐了彎把口有一間不大的鋪子。門臉兒不大，但是等走進去發現裡面也算是别有洞天。櫃台裡面站着夥計，看見幾人進來過來招呼。

“二爺來了，您裡面坐。”

路商臨擺擺手：“我今天就是過來看看，你去忙吧。”

小夥計打眼瞅了一眼簡淩之，沒多說什麼，隻是又回到櫃台後面拿布有一下沒一下地擦着桌子。

櫃台左邊是傳統的襖裙和已經初具形态的旗袍，隻不過版型和花樣還沒有後來的旗袍好看。馬上要到夏天，原先的棉襖都下了架，換上了輕薄的衫子和素色的裙子。再往裡是各色花樣顔色的布匹，粗布、紗、絹、綢子、錦緞倒是應有盡有。

櫃台另一邊擺着幾件洋裝和西服，還有配套的帽子、袖口、皮帶、領帶。後面的玻璃櫃裡擺着些新鮮洋貨，懷表、口紅、小刀、香粉也是一應俱全。緊裡面坐着兩個裁縫，正在忙忙叨叨地趕制成衣。旁邊還有三兩客人圍在一邊觀摩。

“大概就是按照您的想法，重新布置了一番。”路商臨站在簡淩之身後介紹道：“兩個裁縫都會做洋裝，我讓他們在店裡做，也可以起到些宣傳作用。”

簡淩之點點頭，看着那些布匹問道：“是賣布賺得多，還是成衣賺錢？”

“當下還有錢買布做衣服的，大多家裡還不差錢。窮苦人家又怎麼會老來買布呢。”

簡淩之語塞：“是啊，是我糊塗了。窮苦人哪裡還有錢做衣服呢。”她看着自己身上這身錦緞的衣裙，一時竟有些慚愧。這個時代，能穿上這樣材質衣服的，少之又少。“成衣的話...”她指着牆上挂着的版型設計圖：“客人們都是看那些畫兒來做衣服麼？”

“您自己不也會做衣服麼。”路商臨反問道。

“哦...”簡淩之露了怯，連忙岔開話題：“那客人們隻是看這畫兒裡的樣式...二爺，你說如果有人穿上這些成衣拍成照片，挂在這牆上展示成衣，會不會更清晰明了一些？”

路商臨挑眉：“倒是不錯的主意，就是人力成本有限啊。”

簡淩之咬咬牙。“沒事兒，試試看。”

“那我就去找找有沒有合适的人願意接咱們的生意吧。”

“不用特意去找人了，還得花我的錢！”簡淩之走到路商臨對面，指了指自己：“拍我吧。”

路商臨一愣，眨了眨眼沒說出話來。

簡淩之挑眉：“不行？”

“那倒不是……”路商臨擡起頭隐去了嘴角的笑意。“那我去照相館問問，到時候請您一起過去吧。”

三個人走出綢緞莊，路商臨看了眼表。“簡小姐可有空，陪商臨用個午飯吧。”

簡淩之在心裡嚯了一聲，轉身道：“行啊，二爺請吃飯，我肯定欣然前往。”

路商臨看看周圍：“附近有家松鶴樓，可是乾隆年間的老字号了，要不就去吃這個？”

簡淩之知道這家店，一百年後好像依舊開在那附近，小時候她經常跟着她媽媽去吃。後來因為老媽工作變故，家裡沒什麼閑錢之後，日子簡樸起來，就再沒去過了。時不時地，還能聽媽媽念叨着他家的招牌菜。

她點點頭，嘴角揚起一抹笑：“免費的午餐我不挑，正好這段時間吃的素，倒是可以開開葷。”然後她指了指含笑：“我帶上含笑一起，二爺介意麼？”

看着簡淩之臉上沒再挂上以前的那抹假笑，而是發自内心地開心，路商臨不自覺地也跟着揚了揚嘴角，雙手環在胸前：“我不在意這些，今天二位就都别客氣了。”

她是真的高興，嘴角就沒壓下去過，她拉着含笑嬉笑道：“上次說帶你去吃好吃的，總算是沒食言。雖然是二爺請客哈哈哈。”

含笑也很興奮：“少奶奶最近吃的簡單，今天總算能吃點好東西了。”

“那我們出發！”簡淩之一嗓子引來了附近幾個行人的注意，她沒在意，拉上含笑就向着記憶裡的那個地方走。

路商臨跟了上去，看着她的背影，再也不是之前那個跟他說話有些唯唯諾諾不敢直視他的女子。一個人掉井裡之後，能變化這麼大麼？

松鶴樓一共兩層，本來想擴建一層，卻因為不能高過紫禁城而作罷。幾個人進了包間兒，掌櫃親自過來為他們點菜。

“喲，二爺您吉祥。今天有空光顧小店生意，真是小店福氣。”

簡淩之聽着這些恭維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位是……”掌櫃把目光挪到簡淩之身上。

“是家姐。”路商臨想都沒想，随口說道。

掌櫃疑惑了一下，也沒再多說話，問簡淩之：“要為您介紹一下我們的招牌麼？”

“知道你們店的三個招牌菜。”簡淩之笑答：“今天想吃清炒河蝦了。”然後她轉頭問站在身後的含笑：“想吃什麼？松鼠鳜魚怎麼樣？”

含笑沒說話，隻是笑着使勁點點頭。

路商臨接話道：“那就把響油鳝糊也上了，再來上兩隻乳鴿，還有……”

“二爺，吃得了麼？”

路商臨扭頭看了一眼簡淩之：“多麼？”

簡淩之點點頭：“您那中午就喝一杯咖啡的胃，能裝進去多少東西啊。咱們量力而行，不要浪費。浪費可恥知道麼！”

“那行吧，就先來上這些。姐想喝什麼茶？”

“給我沏大紅袍吧。”簡淩之對掌櫃說。

等着上菜的功夫，含笑被窗外的叫賣聲吸引了去，趴在窗戶上看着外面賣豆腐的一輛小車旁排滿了人。一個人影一閃而過，黑色的長衫顯得人更加高挑，但是下一瞬就淹沒在人潮中，含笑覺得自己好像看花眼了。

“淮山少爺？”

簡淩之沒聽見含笑的自言自語，正用指尖描繪着茶盞上的花紋。她擡眼瞄了一下路商臨，看路商臨正靠在椅背上盯着牆上挂着的蘭花圖發呆。

好像感知到了她的目光，路商臨轉過頭，兩人的目光猛地撞在了一起。簡淩之吓了一跳，下意識地别過頭，路商臨卻看着她沒有移開目光。